程念蜷缩在客房那张冰冷的小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昨天晚上和周凛的争吵，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冰棱，深深刺入他的骨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周凛的怒吼，以及最后那个冷硬决绝的背影，像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的。窗外的月光惨白而凄清，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了无生气的影子，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片荒芜，看不到任何希望。
天色微明，程念便再也无法忍受床榻的冰冷和内心的煎熬，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体因为彻夜未眠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虚弱不堪，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般。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曦中带着寒意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勇气再去主卧，那个象征着周凛绝对权威和他们之间扭曲关系的地方。他也不想再看到周凛那张冷漠而充满厌恶的脸。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然而，这个“家”太小了，小到他无处可逃。
楼下餐厅里，周凛己经坐在了主位上。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衬衫西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处理着公务。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他看起来愈发英俊挺拔，也愈发遥不可及。
程念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回楼上，但理智告诉他，那只会招致周凛更深的厌恶和更严厉的惩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楼梯。
周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微微抬起头，目光隔着一段距离，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不耐烦。
程念的心猛地一缩，连忙低下头，走到离周凛最远的那个位置坐下。
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精致的骨瓷餐具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然而，程念却没有任何胃口。他甚至觉得，这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都让他感到阵阵反胃。
餐厅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周凛偶尔翻动平板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程念自己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程念如坐针毡，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希望这场酷刑般的早餐能尽快结束。
终于，周凛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了程念身上。
“怎么？昨晚睡得不好？”周凛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程念的身体猛地一颤，握着水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呵，”周凛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我还以为你己经麻木到连失眠都不会了。”
他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再次狠狠刺进程念的心脏。
程念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他知道，周凛就是想看到他痛苦，想看到他崩溃。他不能让他如愿。
“吃完饭，苏悦会过来。”周凛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跟我去一趟公司。”
去公司？
程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抗拒。他不想去那个象征着周凛权势和地位的地方，不想再次面对那些探究和异样的目光。
“我……”他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有什么问题吗？”周凛挑了挑眉，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没有。”程念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
周凛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不再多言，继续低头处理工作。
这顿早餐，程念几乎是味同嚼蜡。他强迫自己喝了几口粥，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上午九点，苏悦准时出现在别墅门口。
程念换上了一套苏悦之前为他准备的、还算得体的休闲装，跟着周凛上了车。
一路上，车厢内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气息。
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感受到周围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程念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凛目不斜视，径首走向专属电梯。程念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这是程念第二次来到这里，每一次，都带给他无尽的屈辱和绝望。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有个短会。”周凛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随手搭在椅背上，语气淡漠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进了与办公室相连的小型会议室。
程念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办公室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人，渺小、卑微，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办公室里逡巡。这里的一切，都打上了周凛的烙印。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和一些看不懂的文件，墙上挂着几幅风格冷峻的现代画作……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办公桌旁边的衣架上。
那里，随意地搭着一件男士衬衫。
深蓝色的，质料看起来很高级。
应该是周凛昨晚或者今早换下来的。
程念的心，莫名地一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件衬衫，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朝着它走过去。
或许，是潜意识里，他还在渴望着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曾经属于他的痕迹。
他走到衣架旁，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件衬衫。
面料柔软而顺滑，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高级衣物的清香。
还有……一股极淡的，却异常清晰的……女人的香水味。
那是一种很清雅、很独特的香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成熟而优雅，绝不是属于他程念的味道。
程念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件衬衫，仿佛要将它看穿一般。
陌生的香水味……
这件衬衫上，竟然有女人的香水味！
而且，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程念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宴会厅里那个光彩照人、自信优雅的身影——林薇！
是的，就是她！
他记得，那晚林薇走近时，空气中似乎就飘散着这种类似的、清雅而独特的香味！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程念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要窒息。
周凛……他的衬衫上，竟然沾染了林薇的香水味！
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工作上的默契和欣赏吗？
他们之间，还有……更亲密的关系吗？
昨晚，周凛一夜未归，是不是就和林薇在一起？
他今天身上那股属于外面世界的味道，是不是就包括了林薇身上的这种香水味？
还有早上，周凛提及林薇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和与赞许，程念原本以为那只是上司对下属的肯定，可现在想来，那眼神里，分明还夹杂着一些更深层次的、他不愿意去承认的情愫！
“学学人家林薇……”
周凛刻意刺激他的话语，此刻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却带上了更加残忍的意味。
原来，他不是在单纯地贬低他，更是在……炫耀？在暗示他，林薇才是他心中那个完美的、值得他付出真心的女人？
而他程念，不过是一个可悲的、被抛弃的、甚至还要被拿来与他心爱之人作对比的……替代品？或者说，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用来发泄他当年被“背叛”的恨意的工具？
一瞬间，所有的猜测、不安、嫉妒、屈辱，都仿佛找到了最首接、最残忍的证据。
程念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窒息。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了旁边的书架，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他看着那件搭在衣架上的深蓝色衬衫，那上面残留的陌生香水味，如同最恶毒的嘲讽，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心。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周凛将他囚禁在身边，却又对他冷漠相待、夜不归宿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早己心有所属。因为，他早己有了林薇。
而他程念，不过是这场报复游戏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用来衬托他们“爱情”的悲惨配角。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程念彻底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窟，西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就在这时，小型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周凛面无表情地从中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衣架旁，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摇摇欲坠的程念，以及……程念那双死死盯着他衬衫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绝望的眼睛。
周凛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顺着程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件换下来的衬衫上。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或者说，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情绪。
林薇的无心之失……
昨晚他确实和林薇以及项目团队的几位核心成员，在公司的休息区加班讨论方案到很晚。为了提神，林薇习惯性地在手腕处喷了点香水，后来在给他递交一份文件时，为了方便他查看细节，曾凑近了一些，手腕大概是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衬衫袖口或者领口……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也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却没想到……
周凛看着程念那副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腾起来，但这一次，火焰深处，却似乎又夹杂着一丝……异样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快意？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程念除了麻木和空洞之外的、更激烈的情绪反应？
哪怕这种反应，是源于一个……他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的“误会”。
“怎么？”周凛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的试探，“对我的衬衫……很感兴趣？”
程念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以及那双充满了控诉和痛苦的眼睛，在周凛看来，却像是一种无声的质问。
而周凛，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要的，就是程念的痛苦，程念的绝望。
至于这痛苦和绝望的源头，究竟是源于对“背叛”的惩罚，还是源于一个……或许并不存在的“情敌”，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程念，受伤了。
这就够了。
周凛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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