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
昨夜那场无声的酷刑，那些被放大的低语，周凛送林薇离开的决绝背影，以及那个关于十年前夏天的美梦……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反复碾压。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着这个狭小而偏僻的客房。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的寒意，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卑微与可笑。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周凛回来了没有。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攫住了他，让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蜷缩在角落里，竖起耳朵，警惕地聆听着别墅里的动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望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斑。
楼下……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周凛回来了吗？
还是……林薇根本就没有离开？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瞬间钻入程念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手脚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到二楼的楼梯口，朝着楼下望去。
果然，客厅的灯亮着。
有两个身影，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光线也有些昏暗，程念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其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周凛。
而另一个……
程念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身影，窈窕纤细，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也透着一股自信干练的气质。
是林薇！
她竟然真的……一夜未归？！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程念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要窒息。
他不敢相信，周凛竟然会留林薇在家里过夜！
他们……他们昨晚，究竟是在讨论工作，还是……
程念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彻底崩溃。
他想转身逃回房间，将自己与这残酷的现实隔离开来。可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无法动弹分毫。一种病态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将耳朵凑向楼下的方向。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关于城东那块地的开发案，我重新做了一份详细的风险评估和市场前景分析。”是林薇的声音，清晰而专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程念的心猛地一沉。又是工作。这个女人，除了工作，难道就不会和周凛谈论些别的什么吗？
“嗯，说来听听。”是周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
“根据最新的市场数据显示，城东区域的商业地产潜力巨大，但竞争也异常激烈。我们之前的方案，过于保守，可能会错失最佳的入场时机。”林薇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我建议，我们可以适当调整投资比例，将重点放在高端商业综合体的开发上，同时引入一些具有创新理念的品牌，打造差异化竞争优势。”
程念听着这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商业术语，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和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充满了金钱、权力和复杂的商业运作，而他的世界，只有画笔、颜料和无尽的黑暗。
“高端商业综合体？”周凛似乎在思考，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风险会不会太大？要知道，我们公司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新能源项目上。”
“风险确实存在，但收益也同样可观。”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我己经做过详细的财务模型测算，只要我们能精准把握市场定位，控制好成本，预计三年内就能实现盈利。而且，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对于提升周氏集团在商业地产领域的品牌影响力和市场话语权，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我根据最新的数据，重新调整后的项目策划书，里面有更详细的分析和具体的实施步骤，周董您可以看一下。”
程念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甚至能想象到，林薇此刻正将一份制作精美的策划书递给周凛，而周凛则会认真地翻阅，时不时地皱眉思索。
果然，片刻之后，周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沉吟：“你这个方案，确实比之前的更有魄力，也更有前瞻性。特别是关于引入创新品牌，打造差异化竞争这一点，很有见地。”
程念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蔓延开来。
周凛……竟然夸奖林薇有见地？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冷若冰霜，言语刻薄的周凛，竟然会对另一个女人，说出如此赞赏的话语？
“周董过奖了。”林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还需要周董您来定夺。”
“不，你说的很有道理。”周凛的语气非常肯定，“城东那块地，我们确实不能再瞻前顾后了。这个市场，瞬息万变，一步慢，步步慢。”
他似乎在翻阅着策划书，不时发出“嗯”、“对”、“可以”之类的肯定词语。
每一个从周凛口中说出的，带着赞许或认可的词语，都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刺入程念的心脏。
他甚至能听到周凛频频点头时，沙发皮革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频频点头……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周林对林薇的“专业建议”，非常满意，非常认可。
意味着，他们两人之间，在工作上，是如此的默契，如此的合拍。
程念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周凛对他说的那句话：“学学人家林薇。”
是啊，林薇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专业，那么的……赏心悦目。
而他程念呢？只会给周凛丢脸，只会成为周凛的负担。
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程念淹没。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窟，西周一片漆黑，寒冷刺骨，看不到一丝光亮。
“……关于项目的融资问题，我也做了一些初步的设想。”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程念从绝望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们可以考虑通过银行贷款、发行债券以及引入战略投资者等多种方式进行融资。我己经和几家银行的负责人进行过初步沟通，他们对我们的项目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周凛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似乎对林薇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
“另外，我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林薇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策划书中提到，项目的整体设计风格偏向于现代简约。但我个人认为，我们可以在现代简约的基础上，适当融入一些具有本地文化特色的元素，这样不仅能提升项目的文化内涵，也能更好地吸引本地消费者的关注。”
“哦？”周凛似乎对林薇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具体说说看。”
“比如，我们可以在建筑的外立面设计上，借鉴一些本地传统建筑的线条和色彩；在内部空间的装饰上，可以引入一些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元素，比如手工艺品、传统纹样等等。这样既能彰显项目的独特性，也能体现我们周氏集团对本土文化的尊重和传承。”林薇的声音娓娓道来，充满了说服力。
程念听着林薇的分析，心中充满了苦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非常优秀。她不仅专业能力出众，而且心思缜密，考虑问题非常周全，甚至连这种细节方面都能想到。
这样的女人，难怪周凛会欣赏她，会倚重她。
“这个想法不错。”周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现在的消费者，越来越注重体验感和文化认同感。单纯的商业堆砌，己经很难再打动他们了。融入本土文化元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他又一次，对林薇的建议表示了肯定。
而且，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认同。
程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周凛此刻看着林薇的眼神，一定是充满了赞许和……或许还有一丝温柔？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程念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怕自己会彻底崩溃。
他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林薇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像风铃一般动听。
紧接着，是周凛低沉的回应，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他从未在程念面前展现过的……轻松和愉悦？
程念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物击中。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猛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重重地关上房门，将自己与外面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在地。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而不住地颤抖，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
“噗——”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血丝，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朵朵妖艳而绝望的花。
他看着自己手心的血迹，眼神空洞而茫然。
周凛……林薇……
这两个名字，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他所以为的“讨论工作”，是这样的“融洽”和“默契”。
原来，周凛对林薇，真的不仅仅是上下级之间的欣赏。
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情感。
这个认知，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彻底割裂。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内心的绝望而不住地颤抖。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被无尽的黑暗和痛苦吞噬，无法自拔。
窗外的晨曦，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变得惨白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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