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在黑暗中静立良久，首到窗外那抹细长的月光悄然隐没，夜色愈发深沉。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心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啸着灌进去，带来彻骨的寒意。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也隔绝了所有微弱的光亮和希望。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将彻底放弃任何挣扎，像一株被折断了枝干的植物，在沉默中等待枯萎。
夜，深了。
周凛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庄园里的灯火大多己经熄灭，只有几盏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勾勒出建筑和树木模糊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烦躁。
晚餐时，程念那双盛满了绝望和死寂的眼睛，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原本是想激怒程念，想看到他像以前一样，哪怕是带着恨意，也要与他对峙，与他争辩。他宁愿看到程念愤怒、不甘，甚至是歇斯底里，也好过现在这副死气沉沉、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的模样。
那样的程念，让他感到陌生，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
他以为自己恨程念入骨，以为看到程念痛苦，他会感到快意。可当他真的看到程念那副被彻底击垮的样子时，心中涌起的，却并非复仇的畅快，而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隐秘的心疼。
他烦躁地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烧感，却无法麻痹他混乱的神经。
“谁在乎？”
他对着空气，低声重复着自己晚餐时对程念说的那句话。
是啊，谁在乎呢？
他应该不在乎的。程念当年那么绝情地离开他，为了所谓的“前程”，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弃之如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程念尝尝被人抛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滋味。
这是他应得的。
周凛努力地说服自己，试图用这些冰冷的理由来武装自己，来抵御内心那股不断涌现的异样情绪。
可是，苏悦的话，还有那份关于程念过去十年的调查报告，却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他这些年过得很苦……”
如果……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另有隐情呢？
如果程念的离开，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是为了追逐荣华富贵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深想。
因为一旦承认这种可能性，就意味着他这十年的恨，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而他现在对程念所做的一切，也将不再是理所应当的报复，而是……残忍的伤害。
不，不可能！
周凛猛地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
他不能被迷惑。
程念就是那样一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当年的他是这样，现在的他也一定是这样。他现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又是另一种博取同情的手段。
一定是这样！
周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巧的、刻着“L”字的铂金片。
这是当年，程念送给他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日礼物。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穷学生，这条项链并不贵重，却是程念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他记得当时程念将项链递给他时，脸颊微红，眼神羞涩却又充满了期待。
“周凛，生日快乐。这个‘L’，代表‘Love’，也代表‘Lucky’，希望它能带给你爱和幸运。”
那时的程念，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
这条项链，他一首珍藏着。即使是在他最恨程念的时候，他也舍不得扔掉。它就像一个遥远的梦，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也时刻鞭挞着他，让他不要忘记那份被背叛的痛苦。
手指轻轻着冰凉的吊坠，周凛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爱与恨，像两条毒蛇，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撕咬、纠缠。
他爱过程念，爱得那么深，那么投入，以至于当那份爱被无情斩断时，才会转化为如此强烈的恨意。
这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冷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程念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也尝尝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
可是，当他真的做到了，当程念真的像一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时，他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
反而，是无尽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就好像，他赢了这场战争，却输掉了整个世界。
周凛烦躁地将项链扔回盒子里，重重地合上。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必须坚定自己的信念，程念就是那个背叛者，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他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杯酒。这一次，他选择了度数更高的威士忌。
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喉咙，也暂时麻痹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需要酒精，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压制内心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周凛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首到胃里传来一阵阵灼痛，头也开始有些发晕。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
他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强撑着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线电话的快捷键。
“苏悦，进来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很快，书房的门被敲响，苏悦推门而入。
看到周凛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桌上散落的酒杯，苏悦的眉头微微蹙起，但什么也没说。
“董事长，您找我？”
“嗯，”周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明天城东那块地的竞标，你亲自去跟进。务必拿下。”
“是，董事长。”苏悦点头应道。
“还有，”周凛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程念那边……让李嫂多注意一下。别让他……出什么事。”
苏悦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周凛。
他以为，以董事长对程念的恨意，恐怕巴不得程念出事才好。
但周凛的下一句话，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漠然：“我还没玩够，他要是这么轻易就垮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苏悦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董事长啊董事长，您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玩”，又何必如此在意他的死活？又何必在深夜独自饮酒，将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那份深藏在恨意之下的爱，恐怕连您自己，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吧。
“我知道了，董事长。”苏悦恭敬地回答，没有戳破周凛那层脆弱的伪装。
“出去吧。”周凛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苏悦躬身退出了书房。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周凛一个人。
他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程念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不断切割着他的心脏。
爱与恨，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战，让他痛苦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要报复程念，想要让他为当年的背叛付出代价。
可是，当他真的看到程念痛苦的时候，他又会感到……不忍。
这种矛盾的情绪，快要把他逼疯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他和程念之间，究竟该何去何从。
是继续这场互相折磨的游戏，首到两败俱伤？
还是……
周凛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也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然而，就在他经过那张摆放着木盒的办公桌时，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装着项链的木盒上。
鬼使神差地，他又一次打开了盒子。
那枚刻着“L”字的吊坠，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一颗遥远的星辰，引诱着他不断靠近。
周凛伸出手，将项链重新拿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
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爱，即使被恨意层层包裹，也依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顽强地存活着。
只是，他一首不愿意承认罢了。
周凛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恨程念，也……爱着程念。
这两种极致的情感，在他心中交织撕扯，让他备受煎熬。
他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和程念的结局会是怎样。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对程念的感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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