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衣帽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程念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戒备地望向门口。他以为是周凛去而复返，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折磨他的法子。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是李嫂那张带着几分担忧和无奈的脸。
“程先生……”李嫂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程念，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您……您晚饭一口没吃，先生让我给您送些点心和牛奶上来。”
程念看着托盘里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牛奶，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却丝毫没有食欲。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谢谢李嫂，我……我不想吃。”
李嫂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岛台上，叹了口气：“程先生，多少吃一点吧，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先生他……他也是关心您。”
关心？
程念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周凛的关心，就是把他像一件物品一样锁起来，用金钱和物质来羞辱他，试探他吗？
这样的关心，他宁可不要。
“李嫂，麻烦你了，我真的吃不下。”程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李嫂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张了张嘴，想再劝几句，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这对别扭的“夫夫”之间，有着太多外人无法插手的恩怨纠葛。她只是个佣人，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那……那我把东西放在这里，您要是饿了，记得吃一点。”李嫂轻声说道，然后默默地退出了衣帽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程念的目光落在那些崭新的衣物上，眼神复杂。
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周凛的“礼物”，不如说是他沉甸甸的负担，是他被囚禁、被掌控的象征。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些挂满了名牌西装的衣架前。每一件都剪裁合体，面料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其中一件深灰色暗纹西装的衣袖，冰凉柔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这件西装，大概是周凛会喜欢的款式吧。沉稳，内敛，却又在细节处彰显着不凡的品味。
他想起十年前的周凛。那时候的周凛，虽然家境优越，但穿着打扮还是带着学生气的简单和阳光。他最常穿的是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少年气息。
而现在的周凛，早己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变成了一个成熟、冷硬、高高在上的商界巨子。他身上的衣服，也从简单的白衬衫，变成了这些动辄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高级定制。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改变一切，包括曾经最熟悉的人。
程念又走到另一边，那里挂着几件颜色相对柔和一些的羊绒衫和休闲外套。他拿起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开衫，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团云朵。
这大概是……为他准备的吧。
周凛大概还记得，他以前喜欢穿这种柔软舒适的衣服。
只是，这份“记得”，如今却像一把淬了毒的糖，甜中带着致命的苦涩。
他将脸颊轻轻贴在那件羊绒开衫上，感受着那份柔软。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周凛还会温柔地拥抱他的时光。
但这种错觉，很快就被现实无情地击碎。
他现在拥有再多这样昂贵柔软的衣物又有什么用呢？它们能温暖他冰冷的心吗？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吗？
不能。
它们只会像一根根尖锐的刺，不断提醒着他，他与周凛之间，早己隔着万水千山，再也回不去了。
程念缓缓放下手中的羊绒开衫，目光扫过这整个奢华得如同梦境般的衣帽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压抑和窒息感。
他不想待在这里。
他不想被这些冰冷的“礼物”所包围。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空间。
回到自己那个狭小却熟悉的房间，程念才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里简陋，甚至有些寒酸，但至少，这里没有那些让他喘不过气的奢华和空洞。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凛的“恩赐”，他承受不起，也不想要。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接受周凛的摆布和折磨了。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种令人绝望的处境。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身无分文，无依无靠，甚至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
周凛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让他动弹不得。
难道，他真的要像周凛所希望的那样，乖乖地待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扮演好“周太太”的角色，首到周凛厌倦了这场报复游戏，将他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吗？
不。
他不要。
即使再艰难，他也不能放弃自己。
程念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想起自己的画笔。
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也是唯一能给他带来慰藉和力量的东西。
或许，他可以重新开始画画。
即使不能以此为生，至少，可以在画纸上，宣泄自己的情感，找到一丝心灵的寄托。
想到这里，程念的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希望。
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素描本和几支用得很短的铅笔。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从过去带来的东西。
他翻开素描本，空白的纸张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岁月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起来。
他想画一扇窗，一扇敞开的窗。窗外，是广阔无垠的天空，是自由飞翔的小鸟。
他画得很慢，很认真，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笔尖。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房间里只有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程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也暂时忘记了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现实。
画画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是有灵魂的。
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而另一边，周凛回到自己的主卧室，心中的烦躁和怒火依旧没有平息。
程念那副麻木不仁、油盐不进的样子，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原本以为，程念会哭，会闹，会质问，会歇斯底里……他甚至做好了应对他各种激烈反应的准备。
可是，程念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拒绝他，平静地……不在乎他。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周凛感到无力和挫败。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苏悦的电话。
“董事长，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苏悦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去查一下，程念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周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十年，程念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年那个爱笑、爱闹、会撒娇、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的程念，到底去了哪里？
苏悦虽然有些疑惑董事长为什么突然要查程念的过去，但还是恭敬地应道：“是，董事长，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周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难辨。
他原本以为，把程念重新抓回身边，用尽一切手段折磨他，报复他，就能让自己心中的恨意得到平息。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程念的麻木和不在乎，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内心的……空虚和狼狈。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报复吗？
还是……潜意识里，他其实是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重新唤起程念对他的……在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凛立刻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怎么可能。
他恨程念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期待他的在乎。
一定是最近被程念气糊涂了。
周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烦闷。
他不知道，这场由他主导的“报复游戏”，最终会走向何方。
他只知道，现在的程念，让他感到越来越……失控。
而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夜深了。
周凛辗转难眠。
而程念，则在微弱的灯光下，安静地画着画，仿佛只有在那个由线条和光影构成的世界里，他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和……自由。
那些周凛精心准备的“礼物”，依旧静静地躺在那个奢华的衣帽间里，无人问津，如同它们的主人此刻的心情一般，冰冷而……孤寂。它们是爱的证明，还是恨的枷锁，此刻的两人，都还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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