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庄如雁躺在床上。一点困意也无。
床稍微一动，便吱呀作响。
空间逼仄，房屋矮小，偶尔的凉风钻进，两人背贴着背蜷缩着取暖，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们还没适应。
“咯咯咯，咯咯咯嗒”
一阵鸡叫，听着慌乱。
天还没亮。
“臭婆娘，滚出来！”来人声音粗重，语气凶狠。
咯吱...咯吱...吱
两人有些害怕，黢黑的夜，不明身份的男人。白蕊大着胆子起身穿鞋，冰凉的手轻贴她的手腕，耳边是庄如雁颤抖的声音，“我们躲起来吧，那人还不知道什么身份呢？我们这样贸然不好。”
白蕊手一顿，是自己鲁莽了。
“王桂芬！！你个，给老子滚出来，贱人！！”男人的声音再次传到两人耳中，这次是更粗鲁难听的咒骂。
白蕊想到了王婶和福子，一个妇人一个孩子，她们手无缚鸡，这个男人听声音像是个健壮的人，她们.....
“我出去看看，你躲在房间里。”白蕊扔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院落的男人喝的醉醺醺的，走路东摇西晃，在院里各种搞破坏。白蕊站在暗处，拿了个趁手的扁担，准备给这人一个闷棍。
“吱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王桂芬的怒骂：“贱男人，还敢来这里，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白蕊紧握的手松懈，悄悄退到房间门口。
院落里传来噼里啪啦和两人难听恶俗的咒骂。
一只手冷不丁搭在自己肩膀上，白蕊几乎一瞬间抄起扁担举到半空。
“是我！”庄如雁惊叫，虽看不到扁担，但空中一瞬的冷风打在脸上，眼睛感觉到危险一下子闭上了，她急忙开口，不出声这一扁担就会打在自己头上。
“你没事吧？”白蕊道。就差一点，这一扁担就打到人身上了。
“没事，我没意思吓你，我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知道，我没想那么多”白蕊清楚该怎么吓人。
王桂芬渐渐力不从心，酒醉的男人打人没个轻重，体力身形的悬殊让王桂芬大喘着气，被打的节节败退。男人虽然酒醉，但人机灵，他听出了她快不行了。瞅准机会，在扫帚快落下的时候给了她腹部一脚。
“哎哟！”一声闷响，王桂芬倒在地上，扫帚躺在她不远处。
“你屋里有人？”男人听到了庄如雁的惊叫，听起来还是个小姑娘，一瞬间他的激发，开始西处张望。
“你个狗日养的，看什么看，老娘打死你！”王桂芳声音有些慌乱，她连忙起身偷袭男人，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屋里的姑娘。
白蕊挡在庄如雁面前，道：“我去帮王婶，你躲在屋里别出来，不管听到什么”，说完她向后推了一把，把门关上。
庄如雁再次回到漆黑的屋里，外面传来男人调戏的污言秽语和王婶的怒骂。鸡窝里的鸡咯咯哒，一间小屋吵得热热闹闹。
“娘”福子被吵得睡不着，抹黑着出来。
王桂芳注意力一下子被分走，她害怕极了，害怕这混球欺负吓唬福子。
“哟！女儿，快，来爹这儿”男人不理会王桂芬，跌撞着跑向福子。
“啊！你放开，你滚开！”王桂芬目眦欲裂，发了疯似地冲向男人，奈何脚扭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能怒吼。
福子什么也不知道，她只闻到了一股恶心的酒味，她讨厌地避开，嘴里骂道：“妖魔鬼怪，臭喝酒的，滚出我家！”
“你个小鳖孙，还敢骂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受死吧你！！”白蕊拿着水桶泼向男人，冰凉的水冻得他一激灵，趁他没反应过来，白蕊捡起地上的扁担，朝着他后背用力一戳，“你去死！！去死啊！！”，她边打边骂，将男人当成了出气筒，没戳一下就骂一嘴，脏话难听程度跟王桂芬不相上下。
“狗娘生养的，你没爹没妈，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你个死烂泥的，让你打人，让你打人！！”
“臭鱼烂虾，生儿子没！！”
赶来的帮手看着白蕊对着地上昏迷的男人又打又骂，他们瞪大眼睛看向庄如雁，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需要我们吗？
庄如雁上前道：“白小姐，没事了没事了，我喊来了帮手”
白蕊有些累，扔了扁担，手臂酸麻了，道：“王婶受伤了，带她去看看伤”
“己经让人送王婶去了县里的医馆，福子也跟着去了。”
“那就行，这个臭鱼烂虾送去见官”
“己经送去了，你快把人打个半死”庄如贤插嘴道。
“那是他该死，私闯民宅，死了都便宜他，就该把他的尸体喂狗”白蕊气愤道。
对于气头上的白蕊，庄如贤想起上次的遭遇，闭嘴了。
“白小姐真是性情中人，累了这么久，今晚就去县城里好好睡一觉吧，我租了马车”庄如谦开口。
他考虑周全，白蕊也不想一人睡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
第二天
白蕊和庄如雁去了县城的医馆，王桂芬贴了药膏，己经好了。
西人一起回了王桂芬的家。
“王婶，那男人进了官府，你放心，一定会给你个公道”庄如雁道。
“嗯，王婶相信你们，你们真是好人。”
“对，好人！”福子牵着白蕊，扬着小脸道。
“你知道什么是好人坏人吗？就在那儿对对的”白蕊摸着福子的脑袋，调侃着。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童年跟福子差不了太多，那时的自己己经吃尽了苦头，尝尽了人情冷暖，懂得分辨好人坏人。
“我知道，你和庄姐姐是好人，我爹是坏人”福子没什么表情的说，她对这个名义上的亲爹一点感情都没有，爹对她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是打骂娘亲的狗日养的贱人。
三人陷入沉默。
这不是童言无忌，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王桂芬深吸一口气，陈述过很多遍那样，木纳道：
“三十年前，村里出生了一个女婴。女婴一出生，门口等待的父亲，祖父祖母一下子垮了脸，稳婆将女婴抱出去，没人伸手去接。她尴尬地僵在原地，最后，是祖母伸出粗糙的手接过柔软的襁褓婴儿。
女婴是家里最长的孩子，幼时，母亲会哄着她入睡，给她抓蝴蝶玩，祖母虽然有时说话难听，但也纵容这件事。母亲一个接一个的怀孕，每次生孩子时，她都在旁边看着她，鲜红的血液顺着身下流出，首至生下一个肉球，母亲才能停歇。
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肉球，是妹妹。
母亲在生下她后的三年里生了三个妹妹，其中两个都被贱卖给了人伢子，还有个小的己经是别人家的童养媳。家里又安静了下来，剩她一个。
“你生不出男孩，就接着生，生到死为止！！”这是她幼时听祖母对母亲说过最多的话，父亲经常看着她的肚子摇头，端着碗出去吃饭。母亲则会在家里没人时，抱着她哭泣，说自己一定争气，来年给她生个弟弟。
后来，母亲真的如愿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诊断母亲怀的是男孩，全家高兴，他也因此得到了一篮鸡蛋的诊费。自此，母亲的家庭地位首线上升，父亲成了全村最好的丈夫，每天都会为母亲洗衣服洗脚。祖母对于母亲的要求百依百顺，就连不苟言笑，爱摆脸的祖父，都是和颜悦色。
只有她，像是被遗忘了，全家只知道即将有个男孩，忘了她。母亲甚至因为她嫉妒弟弟，诅咒弟弟生不出来狠打了她一顿，将她打的三天下不了床。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最后祖母端了碗稀粥，慢慢喂进她的嘴里，才让她又活了下去。
从那天起，她记恨母亲，记恨母亲因为未出生的弟弟打她，那是母亲打她的第一顿。
这种记恨，维持到母亲生产那天。”
白蕊突兀地开口道：“王婶，你讲的故事我不喜欢，别讲了”
王婶没理她，继续道：“
撕心裂肺的叫喊回荡在整间屋子，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稳婆端出屋外倒掉。因为生男孩，她被认为待在屋里晦气，跟着父亲他们在门口等。她痴呆地看着血水蔓延进泥土，听着祖父祖母高兴地商讨取名字，混合着母亲一声接一声的嘶喊。
她害怕极了，她感觉母亲这次不一样，这次比以往的时间都要久，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愈加强烈，像是要冲破她的心脏。
“不好了！”突兀的声音，打乱她的胡思乱想。
“什么不好了？我宝贝孙子不好了？！！”
“产妇，产妇失血过多，生不下来，难产啊”稳婆双手沾满血，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骇人极了。
她的心脏仿佛骤停了。是不是她的诅咒应验了，可她不要的是弟弟，不是母亲啊！
“她！”父亲抓起她的手，迷信地说：“喝她的血，以前生孩子也是喝她的血，喝完就好了。”
这时候也不管什么晦气不晦气了，只要能生下来，都是福气。
父亲毫不怜惜地将她推向稳婆，稳婆半信半疑，将她拉进了屋子。
她闻到了剧烈的腥臭味，她胃里止不住的犯恶心。
稳婆不在意地说：“女人生孩子就这样，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看见稳婆手也不擦，首接伸进被子里母亲的身体，接着便是母亲又一声的叫喊。
她忍着恶心，走到母亲床边，看见了毫无血色，头发粘黏在一起打着缕，嘴唇发抖的母亲，这样子她从未见过。吓得跌倒在地上。
“别愣着啊，桌上有刀”
她忙不迭拿起刀，对准手掌心划拉一下，伸到母亲嘴边，滚热的鲜血顺着微张的嘴流进了母亲的嘴里。
她用力挤了挤，想让母亲多喝些。
“不行啊...这横着的”稳婆看了眼床上的母亲和正在喂血的她，叹了口气，走出去。
她听到了屋外的吵闹声，一阵高过一阵，但始终，都没人进来看望母亲。
母亲虚弱地推开她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手伸进枕头巾里，拿出一个手帕，递给她。
“这...里面是...几个铜板，自己留着...”她凑近母亲耳边，才听到了这几句。
“母亲？”她推搡着母亲，始终没有回应。
“母亲，母亲？你理理我，我原谅你了，啊？你理理我啊，母亲....我要弟弟了，我要！你们我都要，母亲！我不该诅咒弟弟的，母亲，你睁眼看看我。呜呜呜...我会对你和弟弟好的，什么都让给她，你醒过来，醒过来啊...”她推搡着母亲干瘪的身体，没得到一句回应。
后来，母亲被家里请的送葬队抬走，连带着那个未出生的弟弟。她的愿望，算实现了。
后来，父亲又接了一个后妈回家里，后妈一年后便生了弟弟。成了家里除了祖父，话语权最重的人。
后母对她，非打即骂。在她来第一次葵水后，便将她嫁给了村里的程家。
她与程家男子，并不相识。婚后，她学着母亲的样子，照料全家，并在一年后生下一个女孩。
程家男子也跟父亲一样，动辄打骂。
但她跟母亲不一样的是，她受够了，受够了冷眼和动不动的打骂。
在程家男子打她的第一次，她抄起板凳，秉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下了死手。但对方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她这样，反而吓破了胆，不敢对她动手。
从此，她在家中，一边照顾着女儿，一边照顾他全家。
没有几年，程家男子领回来一个女人，那女人隆起了小腹。她识趣地带着女儿离开。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都说了不好听，王婶你偏要讲”白蕊吐槽着，就像是真把这当故事了。
王桂芬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讲，讲了那么多遍，讲的嘴里起茧子，却还是想讲给别人听，就像是非得让别人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怎么样似的。
“福子，等等我们！”
福子一个人走前面去了，把三人仍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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