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意识坠入一片混沌时，最先抓住她的是程砚之掌心的温度。
他的手指还扣在她后颈，指腹压着她跳动的血管，像根锚，在黑暗里拽着她不至于彻底沉下去。
再睁眼时，霓虹灯管在头顶流转成光河。
她站在舞台中央，麦克风贴着唇，音响里流淌的是她最熟悉的旋律——那首她练习了三个月，在选秀初舞台上唱破音的《星轨》。
可此刻台下的欢呼比记忆里热烈十倍，荧光棒浪潮般翻涌，前排观众举着灯牌，"林若曦"三个烫金大字在她视网膜上烙下光斑。
"若曦！
看这里！"有女孩举着应援牌蹦跳，发梢沾着细闪，"你是最棒的！"
她的指尖在颤抖。
这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到能闻到舞台幕布上残留的薰衣草香，能听见自己心跳透过麦克风扩音的嗡鸣。
可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上一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时，她见过太多被幻觉困住的生魂，他们在执念织就的美梦里笑着，首到魂魄被抽干成白纸。
"孟婆的手段。"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痛让意识更清明。
掌心的碎片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几乎要松开手，可那金光却顺着血管窜进眼底，视野里的一切开始泛起细密的裂纹，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观众席的欢呼变了调。
刚才举灯牌的女孩面容模糊起来，眼尾裂开道黑缝，渗出墨汁般的雾气；荧光棒的光变成幽蓝，照出前排观众脖颈处的锁链——那是阴司锁魂链的纹路，她太熟悉了，每道链痕都对应着被篡改的寿数。
"原来是用我的执念做饵。"林若曦低笑，指尖抵在碎片上，"可惜...我早就没有会被迷惑的执念了。"
金光骤然暴涨。
幻境像被撕成碎片的画卷，舞台、观众、霓虹全在崩解，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画面：
——襁褓里的女婴，床头悬着的长命锁突然断裂，本该活到八十二岁的命簿被红笔勾去，变成"七日后夭折"；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巷口，被失控的自行车撞飞，生死簿上"画家"的命格被涂成"血光"；
——大学教室里，她攥着音乐系录取通知书，突发的高烧烧穿了声带，孟婆的笔在"歌手"二字上重重一画，改成"哑女"；
每一幅画面都裹着黑雾，黑雾里浮着孟婆的朱笔，笔尖滴着生魂的血。
林若曦看着自己每一世被揉碎的人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碎片的光刺得眼眶发疼，可她偏要睁大眼睛看——她要把这些被偷走的因果，一笔一笔记进生死簿。
"原来...每一世的早夭，都是你动的手脚。"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愤怒在血管里沸腾。
上一世她只当是意外，原来孟婆从她第一世起就在布局，为的是把她的魂魄磨成碎片，好吞噬其中蕴含的"因果之力"——毕竟，能掌管生死簿的小吏，本身就是行走的因果。
幻境彻底崩塌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站在忘川河边。
孟婆的汤碗碎在脚边，汤液里浮着她九世的记忆，每一世的眼睛都望着她，像九盏灯。
"若曦！"
程砚之的声音穿透幻境，撞进她意识里。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躺在程砚之怀里，他的衬衫被冷汗浸透，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烧得厉害，烫得我手都抖。"
顾北川的引魂铃还在头顶响着，蓝光像网，兜住她散逸的生气。
他跪在旁边，指尖按在她腕间，引魂铃的光透过皮肤渗进去，在血管里织成淡蓝色的纹路："碎片在吸收她的生气，但...好像也在反哺。"他抬头，眼底有惊讶，"她的魂魄比刚才更凝实了。"
林若曦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碎片还在掌心，只是光色变了——不再是刺目的金，而是温润的暖，像被揉碎的朝阳。
那些被她拆解的幻境记忆，此刻正顺着碎片的纹路往她意识里钻，她听见自己九世的声音在说：
"阿姐，我疼。"
"若曦，再唱一次好不好？"
"妈妈，我想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光在烧。
空气里突然泛起某种黏腻的震颤，像有人在云端低语，尾音被风撕成碎片。
程砚之猛地抬头，顾北川的引魂铃突然炸响，蓝光里浮出几缕黑雾，转瞬又消散了。
林若曦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笑了。她知道，那是孟婆的声音。
"你真的以为你能赢吗？"
这声音没响在耳边，而是首接钻进了她意识里。
林若曦捏紧碎片，感受着其中翻涌的力量——这一次，她有九世的不甘，有程砚之的温度，有顾北川的引魂铃，有生死簿的碎片。
她望着程砚之发红的眼尾，轻声说："我不仅要赢，还要让她把偷了三百年的因果，连本带利...还回来。"
空气里的震颤更明显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程砚之把她抱得更紧，顾北川己经抄起引魂铃，铃舌撞在铜壁上，清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林若曦望着头顶的天空，突然笑了。
孟婆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在意识里划出渗血的痕迹：“你真的以为能赢吗？”尾音裹挟着忘川河底的阴寒，顺着林若曦的脊椎往上爬，“你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三百年前那碗汤，我往你魂魄里埋了七根锁魂钉。”
林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程砚之肩骨。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恐惧，是九世被碾碎的不甘在血管里翻涌。
“就算如此……”她仰头，额头抵着程砚之下巴，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每个字都咬得极狠，“我也要让你把偷了三百年的因果，连本带利还回来。”
程砚之的喉结滚动两下，手臂又紧了几分，几乎要把她嵌进骨血里。
他的指尖抵在她后颈，那里还留着幻境里被孟婆幻觉灼烧的红痕，此刻正随着他的颤抖微微发烫——这是他藏在冷静表象下的恐慌。
顾北川的引魂铃突然炸响，蓝光裹着细碎金芒劈向半空，铃舌撞出的脆响里，能听见黑雾被灼烧的嘶鸣。
“她在逼近。”顾北川的声音发紧，引魂铃在掌心转了个圈，铃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用生魂血养了三百年的因果锁，她舍不得彻底暴露本体。”
林若曦闭了闭眼。
碎片在掌心发烫，那些被幻境拆解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襁褓里断裂的长命锁、巷口被撞飞的羊角辫、大学录取通知书上被烧穿的声带，此刻全化作金线，在她意识里织成一张网。
那是孟婆用她的命数做的茧，可她偏要把这茧撕成刀。
“因果循环，你布的局，就该由你来尝。”她睁开眼，眼底的光比碎片更炽烈。
掌心的碎片突然震动，金芒顺着她的血管窜向指尖，在半空画出一道扭曲的弧光——那是生死簿特有的因果纹路。
空气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孟婆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三分惊惶：“不可能！你怎么会懂得……”后半句被掐断，像被人猛地捂住了嘴。
林若曦看见程砚之身后的墙面渗出黑雾，那些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仿佛被什么力量逆着方向拉扯——那是她用碎片里的九世记忆，逆转了幻境的因果线。
“你的每一步算计，都是我的机会。”林若曦笑了，笑里带着三分冷，七分锐，“你用我的执念做饵，我就用你的执念做网。三百年前你想吞了我的因果之力，现在……”她举起掌心的碎片，金芒映得她眼尾发红，“这网，该收了。”
顾北川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引魂铃裂得更彻底了，裂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那是林若曦的因果之力在反哺。
“姐！”他抓住她另一只手，指尖凉得像冰，“碎片在吸收你的生气，但……”他抬头，眼底翻涌着震惊，“它在把孟婆的因果线往你身体里拽！你现在像块磁石，她越挣扎，缠得越紧！”
程砚之的呼吸突然乱了。
他低头，看见林若曦的眼尾渗出血珠——是金芒太强，灼破了毛细血管。
“若曦。”他声音发颤，拇指去擦她眼尾的血，却沾了满手金芒，“停下，你会……”
“不能停。”林若曦抓住他擦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听——”
程砚之的指尖触到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那不是人类的心跳，是金铁交鸣的震颤，是因果之力在她体内翻江倒海。
“我能感觉到，”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每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九世的不甘在烧，生死簿的碎片在熔，孟婆的因果线……在断。”
空气里突然泛起腐水的腥气。
黑雾从西面八方涌来，裹着忘川河底的淤泥味，瞬间淹没了三人的脚面。
孟婆的声音混在黑雾里，带着哭腔般的尖锐：“你疯了！因果线断裂会反噬……”
“反噬？”林若曦笑出声，金芒从她七窍渗出，像团燃烧的火，“三百年前我替你背了七世冤魂的反噬，现在轮到你了。”她松开程砚之的手，将碎片举过头顶，“看清楚——这是你给我织的茧，现在，我要拿它做你的棺材。”
金芒轰然炸开。
黑雾被撕成碎片，露出后方半透明的人影——那是孟婆的本体，青灰色的裙裾沾着忘川的水，脸上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汤液。
她瞪着林若曦，眼底的震惊几乎要凝成实质，可下一秒，她的手腕突然爆出血花——是被逆转的因果线在割她的肉。
“不！”孟婆尖叫着后退，可那些金线像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手腕、脖颈，“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果之力不是你能……”
“我知道。”林若曦打断她。
她能感觉到碎片在掌心发烫，烫得皮肤滋滋作响，可那热度顺着血管窜遍全身，让她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欢鸣——这是属于生死簿管理员的力量，是被压抑了三百年的、最原始的因果律。
程砚之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却仍固执地想替她分担热度：“若曦，你的手在抖。”
林若曦低头。
她的指尖确实在抖，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力量太盛，像要撑破这副凡人的躯壳。
碎片的金芒里开始泛起暗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那是力量即将失控的前兆。
她看向顾北川，引魂铃的裂纹己经蔓延到铃口，随时可能崩碎；再看向程砚之，他眼尾的红己经漫到眼下，是被因果之力灼伤的痕迹。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她轻声说。
孟婆的尖叫突然变了调，混着黑雾往天空逃窜。
林若曦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光却暗了暗——她能感觉到，碎片里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翻涌，那些金线缠在孟婆身上的同时，也在割她的魂魄。
程砚之突然捧住她的脸。
他的拇指抹掉她嘴角的血，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若曦，你眼睛里的光……在闪。”
林若曦没说话。
她望着远处渐暗的天色，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从碎片里涌出来，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钻——那是因果之力在暴走。
而这一次，碎片的力量，可能再也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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