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顶滴落的水珠砸在林若曦后颈，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那道漆黑咒纹己缠上程砚之的脚踝，他整个人像浸在墨汁里的纸人，皮肤下浮起青灰色的脉络，每一寸都在往虚空中融。
林若曦死死攥住他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骨缝——方才还温热的皮肤，此刻凉得像块冰，冰得她眼眶发酸。
“阿砚！”她喊他名字时带着颤音，程砚之虚化的手指勉强勾住她掌心，喉咙里滚出破碎的气音，像是想笑，又像是疼得说不出话。
“魂蚀咒，专门用来对付背叛者。”冥王化身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林若曦耳中。
他龙纹大氅被洞风掀起，露出腰间悬着的冥火令，暗红火焰舔着咒纹，“你以为靠一个孩童残魂就能扭转局势？”
林若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体内神血在翻涌，那是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时，冥王亲手赐下的神力。
可当她试图用这力量去撕扯咒纹时，那团黑雾竟像活物般缠上来，顺着她的经脉往心脏钻，疼得她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因果锁链都拦不住……”她咬着牙低喃。
前世她曾用这条锁链困住过最凶的厉鬼，此刻却在魂蚀咒前像根稻草，刚触到黑雾就“咔”地断裂成星芒。
程砚之的胸口开始虚化了。
林若曦看见他锁骨处的皮肤像被橡皮擦过，露出后面斑驳的石壁——那是属于活人世界的轮廓，正在被冥界法则强行剥离。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练习生宿舍，程砚之替她挡下私生饭的酒瓶，额角流着血还笑着说“不疼”；想起上周舞台彩排，他偷偷往她保温杯里塞的姜茶，还贴了张歪歪扭扭的便利贴“曦姐胃不好”。
这些画面在眼前闪得太快，快得她鼻腔发酸。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誓约吗？”
清稚的童声突然从石缝里钻出来。
林若曦猛地转头，看见洞壁阴影里浮着团暖金色的光——那是被封印的幼年冥王，灵魂碎片正像烛火般跳动，“当年，你曾在我体内种下‘誓约契约’，以抵御冥界法则对黑月光体质的侵蚀。”
“誓约？”林若曦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望着那团光，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三百年前的冥宫雪夜，她跪坐在冰阶上，看着被权力腐蚀前的小冥王，他捧着她流血的手，说“阿姐的血太凉，我替你温着”。
那时她为保护他不被法则反噬，用本命血在他灵魂里烙下契约，说好“若有一迷失，这契约便是照路的灯”。
“现在的他……”幼年冥王的光微微摇晃，“虽有完整神格，却缺了我这缕未被污染的本心。你的誓约，能连通两个时空的同一段魂。”
林若曦突然抓住程砚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可当她的目光扫过程砚之眉心那道亮得刺眼的魂契纹时，呼吸猛地一滞——那纹路的走向，竟和她当年在幼年冥王灵魂里种下的誓约印记，有七分相似。
“原来阿砚的魂契……”她喉头发紧，“是你留下的线索。”
幼年冥王的光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他是我选中的宿主，也是你和我之间的桥。”
洞外的乌鸦又尖叫起来。
林若曦望着程砚之逐渐透明的指尖，忽然笑了——那是种带着狠劲的笑，像极了前世她在生死簿前勾销叛臣名字时的模样。
她抬起手，指甲在掌心划出血珠，那抹红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像颗即将点燃的火星。
“三百年前的誓约，”她望着冥王化身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得像雷，“该醒了。”
程砚之眉心的魂契纹突然暴涨成金红色。
林若曦感觉有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往上涌，那是来自誓约的回应——不是她单方面的付出，而是跨越时空的，两个灵魂的共鸣。
冥王化身的咒纹开始扭曲。
他盯着林若曦掌心的血，喉结动了动，终于露出丝慌乱：“你不可能……”
“我可能。”林若曦打断他。
她望着程砚之逐渐凝固的轮廓，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烫得他虚化的皮肤泛起涟漪，“因为我和阿砚的誓约，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洞外的月光突然变得很亮。
林若曦低头咬住指尖，腥甜的血味在嘴里炸开。
她望着程砚之重新变得清晰的眉眼，在心里对幼年冥王说：“告诉我，怎么激活它。”
而此刻，她咬破的指尖正悬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一滴血珠摇摇欲坠，像颗蓄势待发的星。
林若曦咬破指尖的瞬间，铁锈味在齿间炸开。
她盯着程砚之胸口那片即将虚化的皮肤，喉间滚出一声几乎破碎的低吟：“别怕，我带你回来。”血珠坠下时，她的指尖跟着落下，在他锁骨下方三寸处画出第一道弧——那是三百年前刻在幼年冥王灵魂里的契约纹路，每一笔都浸着她前世的本命血，此刻正顺着血脉发烫。
程砚之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
原本青灰的脉络里窜进一缕金芒，像活过来的蛇，沿着虚化的皮肤往咒纹里钻。
林若曦感觉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契约在共鸣——不是单方面的输入，而是程砚之的魂契在回应。
他眉心那道金红纹突然亮得刺眼，竟顺着她的指尖反推回她体内，烫得她眼眶发酸。
“怎么会……”冥王化身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抬手想要掐断咒纹，却见黑雾里冒出金红丝线，像钢索般缠住他的手腕。
龙纹大氅下的冥火令剧烈震颤，暗红火焰竟被金线灼出焦痕，“那段记忆早该随他的本心一起被碾碎！”
“被抹去的是你的记忆，不是契约本身。”幼年冥王的光团浮到林若曦肩头，暖金色的光晕裹住她发颤的手，“阿姐当年用本命血立誓时说过，‘若你迷失，这契约便是照路的灯’——灯灭了可以再点，但灯芯永远在。”
林若曦的指尖在程砚之胸口画出最后一道勾。
金光“轰”地炸开，像团小太阳，将两人笼罩其中。
原本缠在程砚之脚踝的咒纹发出刺耳的尖啸，黑雾被金芒撕成碎片，竟顺着来路倒灌回冥王化身体内。
“啊！”冥王化身踉跄后退，龙纹大氅被灼出焦洞。
他捂着心口，指缝间渗出幽蓝鬼血，“你敢用我的术法反噬我？”
“不是你的术法。”林若曦擦了擦唇角的血，目光如刀，“是你忘了，魂蚀咒的根基是因果。你种下的因，该收的果。”她话音未落，程砚之虚化的手臂突然攥紧她手腕——虽然还半透明着，但那点温度像颗火星，“阿砚？”她低头，正撞进他逐渐清晰的瞳孔里，那里还浮着未散的黑雾，却己经能看见他眼尾的红。
冥王化身的身影开始扭曲。
他死死盯着程砚之眉心的金红纹，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好个因果……你以为救回他就赢了？”他甩袖震碎身侧石笋，碎石飞溅中，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刺进林若曦耳中，“黑月光的血脉，从来不是用来守护的——”他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前，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咬碎了吐出来的，“是用来……献祭的。”
洞外的乌鸦群突然炸起。
林若曦猛地转头，却只看见漫天黑雾裹着月光消散。
她再低头时，程砚之的轮廓己完全凝固，虽然脸色仍白得像纸，却能看见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活人的温度，正在他体内重新生长。
“阿曦……”程砚之的声音像片羽毛，擦过她耳畔。
他虚虚抬手指向自己心口，那里的金红纹正缓缓变淡，“疼……”
林若曦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腕，指腹全是血。
她慌忙松手，却被他反扣住指尖按在自己脸颊上。
他的皮肤终于不再冰凉，甚至带着点低烧的滚烫，“刚才……有光。”他眨了眨眼，瞳孔里还残留着金芒，“像你前世在生死簿前写名字时，笔尖溅起的星子。”
林若曦的呼吸一滞。
她望着他眼底未褪的雾气，突然想起幼年冥王说的“桥”——原来程砚之的魂契，从来不是巧合。
洞顶又有水滴落下，这次砸在程砚之手背上，他皱了皱眉，竟伸手替她拂开额角沾湿的碎发：“我好像……记起些什么了。”
他的指尖停在她耳后。
林若曦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睛，忽然听见洞壁深处传来细碎的金石声——那是冥王化身留下的黑雾在消散，还是更深处的封印在松动？
她握紧程砚之的手，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很急，像在敲战鼓。
“先别说话。”她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指尖无意识地着他腕骨上淡去的咒痕，“等你好点……我们慢慢说。”
程砚之却笑了。
他的笑还带着病气的虚弱，却让林若曦想起三百年前雪夜，那个捧着她流血的手说“阿姐的血太凉，我替你温着”的小冥王。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掌心的血痕，低低道：“阿曦，我好像……想起来我们的誓约了。”
洞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一瞬。
林若曦望着程砚之逐渐稳定的呼吸，听着洞外渐起的风声，忽然想起冥王化身最后那句话。
她摸向颈间藏着的生死簿碎片，那里正随着程砚之的心跳微微发烫——献祭、黑月光血脉、被抹去的记忆……这些词像团乱麻，在她脑海里越缠越紧。
但此刻，程砚之的手正暖着她的掌心。
林若曦低头，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觉得那些未解开的谜题，都不如他活着更重要。
她替他理了理被洞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程砚之的眼皮慢慢垂下。
在完全闭合前，他又轻声补了句：“这次换我……温你的血。”
林若曦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望着他平静下来的脸，听着洞外乌鸦群逐渐远去的叫声，将生死簿碎片按在胸口——那里，程砚之的心跳声，正和她的脉搏，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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