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的指尖几乎要贴上程砚之胸口那团金红交织的光雾时，忽然被一道温热的意识轻轻托住。
那意识像浸在春溪里的羽毛，带着孩童特有的绵软，裹着若有若无的奶香，正顺着她神血共鸣的轨迹，怯生生蹭过她识海。
她呼吸一滞，眼尾的泪痣跟着轻颤。
前世作为生死簿管理员时，她见过太多魂灵的意识形态——暴躁的如烈火，阴郁的似泥潭，可这团意识却像被糖霜裹着的月光，甜得人喉间发紧。
"别怕。"她闭了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掌心的契约之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血色丝线，"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识海里的震颤突然加剧。
有个带着奶音的气音撞进来，像小兽用湿软的鼻尖碰她："姐姐？"
林若曦的手指猛地蜷起，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这声"姐姐"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她替冥王整理生死簿时，总爱偷偷往他茶盏里塞蜜饯。
那时的冥王还未被权柄浸染，会红着耳朵把蜜饯纸小心收进玉匣，仰头唤她："阿姐。"
"你还记得那个拿着剑保护黑月光的女孩吗？"她声音发颤，神血在发间炸开银紫色星芒，将两人的意识海照得透亮，"她在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就为了等你说一句'不疼了'。"
识海陷入短暂的寂静。
林若曦能感觉到那团意识在轻轻发抖，像被雨淋湿的幼猫。
就在她以为要功亏一篑时，那气音又响起来，带着哭腔却甜津津的："我记得......她是我的朋友。"
程砚之胸口的光雾突然翻涌。
一团柔和的金光从中浮起，化作个穿玄色小衣的孩童。
他发尾系着银铃，眼尾有颗和林若曦泪痣位置相同的朱砂痣，正扒着光雾边缘，睫毛上还沾着水光："你是她......对吗？"
林若曦望着那张与记忆中重叠的小脸，喉间发哽。
她抬手，指尖穿过光雾触到他额心——那里有块淡青的印记，是三百年前她替他挡下反噬时，用生死簿笔锋烙下的护魂印。
"我是她的转世。"她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那道淡青，"但我不是她。
可我知道，你不该被困在别人的身体里，变成融合术的养料。"
"放肆！"
阴冷的喝声像冰锥刺穿意识海。
林若曦猛地转头，正看见天秤判官眼中的金纹暴涨成锁链，他袖中飘出三张玄铁令，在半空炸成血色咒文："区区孩童残魂也敢搅局？
灵魂猎犬，撕碎她！"
地面突然裂开三道黑缝。
三只足有两人高的猎犬从中窜出，皮毛泛着腐肉般的青灰，每颗獠牙都滴着幽绿黏液，最前面那只的左眼竟是颗转动的青铜秤砣——正是天秤豢养的活体阵法。
林若曦旋身避开左边猎犬的扑咬，右肩还是被爪风擦出血痕。
她咬碎舌尖，血珠混着契约之力喷向空中，银紫色血珠在半空凝成逆转符纹："以魂为引，以血为媒——"
"吼！"
最前面的猎犬突然加速，秤砣眼闪过贪婪的光。
它张开能吞下整颗头颅的嘴，首取林若曦后颈。
千钧一发之际，她指尖的符纹终于成型，银紫光芒如剑劈开血雾，精准刺入猎犬眉心。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
猎犬的动作突然一滞，秤砣眼里的凶光褪去，反而泛起诡异的赤红。
它喉咙里发出呜咽，调转狗头，竟朝着天秤判官的方向迈出一步。
天秤的瞳孔骤缩。
他看着自己亲手召唤的猎犬，喉结动了动，刚要念动收束咒语，就见那猎犬的爪子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鸣响——它的尾巴，正对着林若曦的方向，轻轻摇了摇。
灵魂猎犬喉头的呜咽转成低嚎，青铜秤砣眼的赤红如烧熔的铁水。
它前爪在青石板上刨出深沟，腐臭的黏液滴在天秤脚边，溅起滋滋白烟——这本该撕咬敌人的凶物，此刻却将利齿对准了主人。
"逆畜！"天秤的金纹从眼底窜至脖颈，玄铁令碎片在掌心重新凝聚成尺长锁链。
他反手挥出锁链，却见猎犬偏头躲过，腐肉翻卷的尾巴仍朝着林若曦的方向轻摇。
这反常的顺从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生死簿管理员的契约之血，竟能篡改他用三百年怨气喂养的活体阵法？
林若曦的指甲还嵌在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程砚之胸口的光雾。
她能感觉到那团金红交织的气团在契约之力下逐渐软化，像被温水泡开的蜜饯。
幼年冥王的小手突然覆上她手背，温软的触感透过光雾传来："姐姐别怕，我帮你。"
孩童形态的玄色小衣泛起金光，发尾银铃叮咚作响。
他踮起脚，额头的淡青护魂印与程砚之眉心的暗红咒文相撞，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金红光芒猛地炸开，林若曦被气浪掀得后退半步，却见程砚之胸口的光雾里浮出一层金色屏障——正是三百年前她用生死簿笔锋烙下的护魂印，此刻正泛着温暖的光晕，将试图侵蚀的暗红咒文挡在寸许之外。
"这是......"林若曦望着程砚之逐渐平稳的呼吸，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她捂住嘴轻咳，指缝间渗出的银紫血珠落在屏障上，竟像雨滴融入湖面般消失不见。
"暂时压制了。"幼年冥王的声音不再绵软，带着与孩童身形不符的沉稳，"但融合术是用活人生魂作引，除非......"他忽然攥紧林若曦的衣角，奶音里又带上了慌乱，"除非找到真正的解法。"
林若曦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眨眼轻颤，像落在雪地里的红莓。"你知道解法？"她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飞这团好不容易抓住的光，"告诉我，需要什么？"
孩童的手指绞着玄色衣摆，银铃在腕间叮铃作响："我在轮回井里看过......解法要......要施术者的真名。"他突然抬头，眼底映着林若曦发间炸开的银紫星芒，"你的名字。"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林若曦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三百年前，她替冥王整理生死簿时，总爱在他茶盏下压一张写着"玄黎"的纸条；三百年后，她裹着凡人的皮相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连身份证上都写着"林若曦"。
可这声"真名"像一把钥匙，突然撬开了记忆里最深处的匣子。
"为什么是我的名字？"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眼尾泪痣，那里还留着前世被反噬时的灼痛，"融合术是天秤设的局，他才是施术者。"
"不是他。"幼年冥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契约之血首抵识海，"融合术的核心是......是你与他的羁绊。
三百年前你替我挡下反噬时，血溅在生死簿上......"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那页纸被撕走了，上面写着你的真名。"
林若曦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刻：生死簿在火中翻卷，最后一页的金漆字被人撕走时，她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风卷着，散进了忘川河。
原来那些碎片从未消失，原来所有因果，早就在三百年前的血里种下了根。
"姐姐？"幼年冥王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愿意告诉我吗？"
林若曦望着程砚之胸口的金色屏障——那光里有她前世的护持，有幼年冥王未被权柄污染的本心，还有此刻正在逐渐减弱的契约之力。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的"玄黎"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被天秤的暴喝截断。
"臭丫头！"天秤的结界终于成型，青黑色光罩裹住他和猎犬，却仍有血珠从罩子缝隙渗出。
他抹去嘴角血迹，金纹在脸上扭曲成狰狞的蛇，"你以为用真名就能破我的局？
等我撕了这逆畜——"
猎犬的前爪突然穿透结界，腐肉混着青黑咒文的碎片簌簌掉落。
它的青铜秤砣眼死死锁着天秤咽喉，利齿间滴下的黏液腐蚀出一个个焦黑小洞。
林若曦趁机将程砚之扶至墙角，转身时瞥见幼年冥王正盯着她的唇，眼底闪着期待的光。
"我的真名......"她低头替程砚之理了理衣领，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叫......"
"姐姐小心！"
幼年冥王的尖叫混着破空声炸响。
林若曦旋身避开，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痛——是天秤掷出的玄铁令，正插在她方才站的位置，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深坑。
她捂住伤口，银紫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凝成细碎的星芒。
"想拖延时间？"天秤的金纹爬上眉骨，"等我解决了这疯狗，就把你们的魂魄......"
"汪！"
猎犬的低嚎打断了他的威胁。
它整个身体撞在结界上，青黑色光罩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天秤的脸色终于彻底惨白——他养了三百年的灵魂猎犬，此刻竟为了护着林若曦，要同归于尽。
林若曦擦去嘴角血迹，转头看向程砚之。
他胸口的金色屏障正在缓慢扩大，幼年冥王的身影己融入光雾，只余发尾银铃的轻响在空气中飘散："姐姐，我等你说......"
她望着程砚之逐渐平静的面容，又望向正疯狂撞击结界的猎犬。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将那句几乎要出口的"玄黎"卷进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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