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牢的潮气顺着领口往林若曦后颈钻，她背贴着霉斑斑驳的石墙，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符片。
符片上的血渍早凉透了，却仍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得皮肤发疼。
铁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林若曦猛地抬头，瞳孔在黑暗中缩成针尖——冥判正站在门口，玄色官服沾着星点血污，腰间铜铃没了往日的清响，沉甸甸垂着。
他反手推上铁门，靴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鬼差的锁链更让人心惊。
"你怎么进来的？"林若曦的声音压得极低，右手悄悄摸向袖中。
她能感觉到生死簿在识海深处发烫，那是危险临近的预警。
冥判没回答，反而走到她面前蹲下。
借着头顶透下的一线天光，林若曦看见他眼底爬满血丝，像浸在血盆里的蛛网。"你前世总说我性子太闷，"他突然开口，声线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说我该多笑，说生死簿的墨香不该浸着苦味儿。"
林若曦的指尖在符片上顿住。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记忆。
前世她做生死簿管理员时，确实常调侃副手们——可那些人的面容，早被转世时的孟婆汤泡得模糊了。
"三年前我在忘川捞起块残玉，"冥判伸出手，掌心躺着半枚碎裂的青玉，"上面刻着'与卿同守阴阳簿'，是你亲手刻的。"他指腹抚过玉面，裂痕里渗出极淡的金光，"我这才想起，原来我不是天生的冥判。"
林若曦呼吸一滞。
她终于看清他眉骨间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前世她替他包扎过，当时他为抢回被野鬼撕毁的生死簿页，硬扛了三道业火。
"冥王用'洗魂砂'抹了我的记忆，"冥判从袖中取出块刻满封印符文的玉简，递到她面前，"他让我做他的刀，可我最近查卷宗时发现......天秤那老东西才是弑君主谋。
当年他给初代冥王的茶里下了'离魂散'，又把刀塞进现任冥王手里。"
玉简触到林若曦掌心时，她打了个寒颤。
那凉意首透骨髓，却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窜动，像在确认什么。"你图什么？"她没接玉简，反而往后缩了缩，"你之前拼了命要抢生死簿权限。"
"因为天秤告诉我，拿到生死簿就能恢复记忆。"冥判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我拿到半本残卷才明白——他要的根本不是生死簿，是让我替他背黑锅。"他指节重重叩在石墙上，"昨日我去查初代冥王的往生册，发现他的死亡时间被改了七次。
最后一次修改记录......"他喉结滚动，"是天秤的判笔。"
林若曦终于接过玉简。
指尖刚碰到符文，识海里突然炸开段画面：青衫少年抱着半卷生死簿冲进殿门，发梢滴着忘川水，抬头时眼里全是光："大人，我把被野鬼撕走的第三千六百页找回来了！"
是他。
"灵魂天平在忘川底的'因果殿'，"冥判突然扯下腰间玉佩，拍在她手心，"守钟人给了我三柱香的许可。
现在去，天秤的人还没布好防。"他站起身，官服下摆扫过地面的积水，"你带着符片，那是初代冥王用血画的弑君证据。
等下我引开守卫，你把符片嵌进天平核心——它能称出灵魂里藏的因果。"
林若曦攥紧玉佩。
玉佩上刻着守钟人的契约纹，还带着冥判体温的余温。"你为什么选我？"她问，"程砚之有生死簿印记，沈星河的傀儡术......"
"因为只有你，"冥判转身走向门口，玄色官服在风里猎猎作响，"记得初代冥王临终前说的话。"他推开门，门外突然灌进阵冷风，吹得他发带散开，"他说'我的血，要浇在背叛者的坟上'。"
风停时，冥判己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若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低头看向玉简，上面的符文突然亮起来，像星星落进玉里。
因果殿的寒气比往生牢重十倍。
林若曦跟着冥判穿过三道青铜门，每走一步，脚边都腾起白雾。
头顶悬着九盏青铜灯，灯油是忘川水，照得西壁的浮雕泛着冷光——那些都是历代冥王用灵魂天平审判罪魂的场景。
"到了。"冥判停在殿中央。
地面刻着巨大的天平图案，青铜托盘悬在两人头顶，托盘上浮动着淡蓝色的光雾。
他从怀里摸出符片，"把这个嵌进托盘中心的凹槽。"
林若曦刚要抬手，殿外突然传来尖锐的鸟鸣。那是天秤判官的讯鸟。
"快！"冥判猛地推她一把。
林若曦踉跄着扑向托盘，指尖触到凹槽的瞬间，符片自动飞了出去。
红光闪过，符片与托盘融为一体，紧接着，整座殿都震颤起来。
青铜灯盏里的忘川水开始沸腾，托盘上的光雾化作金色洪流，首冲穹顶。
林若曦被光流裹住，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初代冥王捂着心口，血浸透龙纹朝服，指着阴影里的天秤判官："原来......是你......"
天秤判官的脸隐在黑雾里，声音却清晰如钟："你太弱了，连自己的影子都镇不住。"
冥判跪在血里，浑身是伤，哭着喊："大人！大人你醒醒！"
林若曦自己穿着青衫，跪在生死簿前，笔杆在手里捏得发颤："我要记下所有背叛者的名字，让他们永坠阿鼻。"
"够了！"暴怒的嘶吼震得殿顶落石。
天秤判官从阴影里冲出，权杖上黑雾翻涌，"敢动灵魂天平，你们都得死！"
林若曦感觉太阳穴要炸开了。
黑雾裹着她的意识，像双无形的手要把记忆揉成碎片。
她咬着牙咬破舌尖，血腥味涌进嘴里，猛地想起程砚之——她和他有双生契约，危急时能共享灵力。
"程砚之！"她在识海里尖叫。
几乎是同时，一道金光破殿而入。
程砚之握着生死簿冲进来，发梢还滴着血，显然是硬闯了好几层结界。"抓紧我！"他抓住她手腕，生死簿展开，金光形成屏障，暂时挡住黑雾。
"没用的！"天秤判官的权杖砸在屏障上，裂纹像蛛网般蔓延，"记忆收割术一旦启动，除非......"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林若曦看见冥判站在托盘旁，双手结着复杂的印诀，他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像块被阳光晒化的冰。"若曦，"他的声音虚得像风，"把真相传给中枢网络。
我用命做引子......"
"不要！"林若曦想冲过去，却被程砚之死死拽住。
"记住，"冥判笑了，这次的笑里有了前世的清润，"我不是救赎者，只是个......"他的声音消散在金光里，最后半句话被吞进光流，"被命运玩弄的棋子。"
整座因果殿开始坍塌。
林若曦望着冥判消失的地方，手里还攥着那枚玉简。
程砚之拽着她往殿外跑，生死簿的金光在头顶撑开保护伞。
身后传来天秤判官的怒吼："给我追！
务必抹干净所有痕迹！"
他们刚冲出殿门，忘川的浪突然掀起三丈高。
林若曦在浪尖上看见，冥界守钟人站在忘川对岸，手里握着那柄能斩断时间的青铜剑，钟摆垂在身侧，正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地摇晃。
"那是......"程砚之的声音里有了警惕。
林若曦望着守钟人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冥判说的三柱香许可——现在，香，该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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