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曦再次恢复意识时，鼻尖先漫上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气。
那是生死簿阁殿里燃了千年的降真香，可等她睁开眼，入目却非朱红殿柱，而是一片混沌的灰白。
“这里是双生契约的核心空间。”
飘忽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林若曦下意识后退半步，手腕处的淡金印记突然发烫。
她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根本不存在——整个人像悬浮在被揉碎的星河里，无数半透明镜片在西周飘转，每一片都映着模糊的光影，像被水浸过的老照片。
“这是……契约者的记忆碎片？”她脱口而出。
前世管理生死簿时，她见过类似的灵识贮藏术，需用至纯的契约之力才能维持。
话音未落，一片镜片突然从她眼前划过。
林若曦鬼使神差抬手接住，指尖刚触到镜面，刺目的红光便劈头盖脸砸下来。
是血。
她看见火舌舔舐着青瓦飞檐，熟悉的朱漆门框被烧得噼啪作响，十六岁的自己跪坐在满地断剑中，怀里是染血的母亲。
母亲的手指还保持着护在她后颈的姿势，温热的血正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快走……”母亲的唇在动，声音却像隔了层毛玻璃，“去……找阿昭……”
林若曦浑身发抖。
这段记忆她从未想起过——前世的她总以为自己是突然暴毙在生死簿前，原来真正的“死亡”，是看着满门至亲在她眼前被屠尽。
镜中画面一转。
玄衣男子立在火场边缘，腰间玉佩坠着冥界特有的九瓣曼珠沙华。
他抬手时，林府最后一道护院结界应声而碎，鲜血混着火星溅在他白玉般的手背上，他却露出极淡的笑：“林氏一门，抗命之罪，当诛。”
“冥王！”林若曦脱口而出。
她认得出那身玄衣上的暗纹，是冥界最高掌权者才有的“黄泉引”图腾。
镜片“啪”地碎裂，碎渣扎进她掌心。
林若曦低头看着渗血的指缝，耳边突然响起布料摩擦的轻响。
“你曾是初代契约持有者。”
契约之灵不知何时立在她身侧，先前模糊的光影凝形，面纱被风掀起一角。
林若曦瞳孔骤缩——那露出的半张脸，分明与她前世最信任的挚友阿昭有七分相似！
“阿昭？”她声音发颤，“是你？”
“是我，又不是我。”契约之灵的手抚过她手背的伤口，血珠刚渗出便被灵力裹住，“你拒绝执行冥王屠尽林氏的命令，他便设计让你亲眼见证灭门之祸，再篡改生死簿抹去你的记忆。这契约本是你为保护族人所设，却成了他困住你的牢笼。”
林若曦后退两步，后背撞上浮游的镜片。
剧痛让她清醒几分——原来她以为的“意外转世”，不过是冥王为彻底抹除她存在的手段。
可为什么，契约之灵会是阿昭的模样？
“阿昭她……”
“她的魂被封在契约里，我是她残留的执念。”契约之灵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哽咽，“若曦，你走后第三日，她跪在冥王殿外三天三夜，求他放过林氏遗孤。最后……”
“轰——”
空间突然剧烈震颤。
林若曦踉跄着扶住身侧镜片，却见另一道身影被甩进空间中央——是程砚之。
他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看见她的瞬间瞳孔微缩，显然还未从契约反噬的余韵中缓过神。
“砚之？”林若曦刚要上前，却见他盯着身侧一片镜片，脸色瞬间惨白。
那镜片里，是个年轻女人的背影。
她跪在青石板铺就的祭坛前，身后是九根刻满冥文的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猩红锁链。
女人将一卷泛黄的契约书举过头顶，声音清晰地飘出来：“程家愿以三代血脉为引，换砚之平安。”
“母亲？”程砚之伸手触碰镜面，指尖穿过女人的影子，“这是……二十年前？”
林若曦这才注意到，镜中女人的眉眼与程母有七分相似——原来程砚之的母亲早己知晓冥界存在，甚至用程家血脉与冥王立契！
“双生契约不是保护，而是诅咒。”
沙哑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林若曦低头，看见一团半透明的残魂从镜片里爬出，它的脸像被刀刮过般模糊，“每代契约者，最后都被彼此的灵魂吞噬……你们的命盘早被锁死，一损俱损。”
程砚之猛地转头看她。
林若曦这才发现自己手腕的淡金印记正在发烫，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痛——那是契约共鸣的征兆。
她想起之前契约之灵说的“一损俱损”，喉间突然发苦。
“但你们还有机会。”契约之灵的声音盖过残魂的低语，它抬手，远处的混沌中浮现出一座虚幻城池，“孟婆汤的配方藏在那里。只要找到它，就能重写你们的命运轨迹。”
林若曦顺着它的手势望去。
城池被黑雾笼罩，城墙上的“酆都”二字若隐若现——那是冥界的核心，冥王的居所。
“去那里？”程砚之皱眉，“冥王不可能毫无防备。”
“所以你们需要更强大的助力。”契约之灵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记住，百年老榕树下的古阵法，是打开冥界的钥匙。”
话音刚落，林若曦突然感觉有股力量在扯她的灵魂。
程砚之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道锚，暂时稳住了她飘摇的意识。
“要醒了。”契约之灵的身影开始模糊，“记住，冥王的目的远不止林氏……程家的契约，也不过是他计划的一环。”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林若曦瞥见程砚之紧抿的唇角，和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混着残魂最后的呢喃：“灵魂融合的代价，你们承受得起么……”
舞台的追光重新刺痛双眼时，林若曦的掌心还残留着程砚之的温度。
她转头看他，正撞进他同样清明的目光里。
“百年老榕树。”程砚之低声说，“我知道哪里有棵百年老榕树——程家祖宅后园的那棵，母亲从不让人靠近。”
林若曦摸向心口的逆命符。
符纸还带着余温，像在提醒她，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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