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华的指尖无意识着轮椅扶手上的木纹,那些年轮般的纹路在她指腹下化作时光的刻度。小郑推着她穿过小区西门时,一株老银杏正簌簌抖落金黄的扇叶,某片叶子恰好落在她膝头泛白的羊毛毯上,叶脉间还凝着夜露,像封存了六十年的眼泪。
"他总说银杏叶像芭蕾裙摆。"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散在夜风里。小郑还没反应过来,轮椅己经停在广场东侧的法桐树下。月光把广场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棋盘,中央空地的月光格外澄澈,如同被擦亮的银器。
当“张德昌”这个名字再度在耳畔轻轻响起,往昔的岁月仿若一幅徐徐展开的宏大画卷,在林月华那饱经沧桑的心头泛起了层层涟漪。那些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如同沉睡己久的种子,在这一瞬间被悄然唤醒。
尤其是听闻张老爷子那午夜灵魂出窍、翩然起舞的奇异举动时,林月华的心湖彻底被搅乱。那原本平静的湖面,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积蓄了六十年的情愫,如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澎湃地喷涌而出。
她的眼眸中渐渐蓄满了泪水,那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复杂而又迷人的光芒。有感动,为那张老爷子多年来未曾改变的深情;有心疼,心疼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所承受的孤独与寂寞;更多的则是对往昔岁月的无尽追思,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如同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映。
“这个痴人……”林月华的声音似是从心底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沙哑与颤音。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情殇,那是一种历经了半个多世纪的等待。与思念所交织而成的沉重情感。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情感,此刻如汹涌的潮水,以无可阻挡之势,冲破岁月的枷锁,奔涌而来。
夜幕深沉得如同墨染的苍穹,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时针悄然指向了午夜,仿佛是命运的指针,精准地指向了这个注定充满悲喜的时刻。
23:30分,宛如命运约定的时刻,张老爷子的身影从阴影里浮出——张德昌穿着松垮的白色练功服,袖口还沾着油渍,还是当年在文化宫后院偷看她练舞时那套衣裳。他的脊背佝偻得厉害,脚步也显得沉重而迟缓,并且右腿每迈一步都要在空中画个半圆,像是一只受伤的天鹅石振翅,但是他那微微颤抖的身躯中,却又透着一种执着的傻气,那是一种对往昔情感的坚守与执着。
林奶奶的视线紧紧锁住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泪水再次决堤,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那刻满岁月沟壑的脸颊滚滚滑落。每一滴泪,都像是在诉说着六十年的思念与牵挂,那沉重的情感,仿佛能将这寂静的夜空都填满。
"他跳的是《垂死的天鹅》..."林月华攥紧毯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是她最后一次公演的剧目,谢幕时腿伤发作倒在台上。此刻老人扭曲的阿拉贝斯克动作,竟与记忆中自己痉挛的舞姿重叠。
当张德昌第三个旋转失败时,一片银杏叶飘落在他肩头。林月华突然剧烈颤抖,轮椅发出咯吱声响。这细微的动静如同魔咒,跳舞的老人猛然转头,浑浊的眼球在月光下泛起奇异的清色。
突然,老人的视线与林奶奶交汇了,刹那间他仿若被雷电击中,身形猛地一震,踉跄着差点跌倒。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激动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是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月华..."
张德昌一个踉跄着,练功服口袋里掉出个铁皮盒子。叮当落地的瞬间,十几颗氧化发黑的松子糖滚出来——这是1958年秋她最爱吃的零嘴。
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惊喜与感慨,仿佛是在黑暗中迷失了多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方的灯塔。说着,他不顾身体的蹒跚,急切地向林奶奶走去。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所激发的力量。
而林奶奶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缓缓站了起来。她的双腿有些虚浮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她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定与执着。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朝着张老爷子挪去,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却又无比坚定。
"呆子..."她终于喊出这个尘封半世纪的昵称。张德昌的瞳孔骤然收缩,左脚绊到凸起的地砖,整个人向前扑倒。林月华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小郑的搀扶扑了过去。
两位老人,在时光的长河中相隔了半个世纪之后,终于再度相拥。那相拥的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唯有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激昂的鼓点,奏响了这首跨越了六十年的相思乐章。
此情此景,恰如柳永词中所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无需言语,只需这深情的一拥,便己一道尽了六十年的相思与眷恋。在那相拥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岁月的沧桑、命运的捉弄,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只留下两颗相互依偎的心,在这寂静的夜空中,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幸福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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