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消毒水气息扑面而来，林一焱蜷缩在移民局临时羁押室的铁床边，听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三天前那个暴雨夜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回——移民局的警车突然出现在仓库门口，刺眼的车灯照亮了他们刚刷上红漆的"月火剧团"招牌，几个执法人员举着证件冲进来时，龙月怀里还抱着没完成的舞台设计图。
"有人匿名举报你们非法工作。"移民局官员的声音冷冰冰的，"根据《移民与国籍法》......"后面的话被雨声淹没，林一焱只记得龙月被带走时苍白的脸，还有自己拼命挣脱时被手铐勒出的血痕。此刻他望着铁窗外阴沉的天空，手机里母亲发来的信息在屏幕上跳动："我在机场等你们，己经订好回海昌的机票。"
一周前的壮志豪情仿佛还在眼前。他们日夜赶工改造仓库，用捡来的旧木板搭舞台，从二手市场淘来褪色的幕布。林一焱白天送外卖，晚上在厨房研究改良版中华料理，想在文化节上推出"戏剧+美食"的创意；龙月则挨家挨户拜访唐人街商户，用蹩脚的英语和手绘海报拉赞助。然而就在首场演出倒计时三天时，匿名举报信彻底击碎了他们的梦想。
"是陈叔。"龙月在羁押室的铁栅栏前低声说，眼眶通红，"昨天他来仓库，说我们抢了餐馆的生意......"林一焱一拳砸在墙上，疼痛感从指节蔓延到手臂。那个总在早市跟他们打招呼的广东大叔，那个曾送他们两盒月饼的陈叔，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国的航班在云层中颠簸，龙月靠窗而坐，额头抵着冰凉的舷窗。云层下方，纽约的灯火渐渐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斑，就像他们破碎的纽约梦。林一焱打开手机，社区大学烹饪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还躺在邮箱里，而国内复读学校的招生简章己经塞满了母亲转发的聊天框。
海昌的海风带着熟悉的咸涩味道扑面而来，林一焱的母亲站在出站口，头发比三个月前白了许多。她默默接过两人的行李，行李箱滚轮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声响。"先回家吧。"她声音沙哑，"房子我一首留着。"
那是位于老城区的一栋红砖小楼，爬满青藤的围墙上挂着褪色的"林宅"木牌。推开斑驳的铁门，院子里的桂花树还在，只是落满了枯叶。龙月蹲下身子捡起一片，叶片在指间碎成齑粉。"我12岁那年，"林一焱抚摸着生锈的秋千架，"我爸说要把这里改建成私人会所。"
屋内的陈设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母亲卧室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家三口的旧照片。照片里的林父穿着笔挺的西装，林母戴着珍珠耳钉，小小的林一焱骑在父亲肩头，笑得眉眼弯弯。龙月注意到相框边角微微，露出后面半张泛黄的演出票根——那是母亲年轻时参演的话剧《月火》。
"明天去学校报名吧。"母亲端来两碗海带汤，热气氤氲中，她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教育局特批了两个复读名额。"林一焱望着碗里漂浮的海带结，突然想起纽约唐人街的那个雨夜，龙月为他包扎伤口时颤抖的手。
深夜，月光透过竹帘洒进阁楼。龙月翻开尘封的日记本，最后一页还停留在飞往纽约的前一天："我们会在自由女神像下点燃新的火焰。"他拿起笔，在空白页写下新的日期："海昌的夜也有星光，这次，我们要在熟悉的土地上重新生长。"
林一焱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海面隐约的渔火。海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楼下厨房飘来的淡淡焦香——是母亲在试做他最爱的糖醋排骨。手机突然震动，龙月发来一张照片：阁楼的墙面上，他们用粉笔重新写下"月火剧团"西个字，月光为每个笔画镀上一层银边。
此刻的海昌小城安静祥和，谁也不知道，两个少年将在这里重新启程。他们的故事，就像岸边被海浪拍碎又重塑的礁石，在风雨中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灿烂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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