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万千阳光洒落人间,而其中一大半尽皆被园中那位坐在亭中的男子所得。
他白衣着身,在阳光下,好似一块温润的玉。
男子的神色平静,他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其双眸之上覆着一层单薄的白布,长发飘落于腰,并没有被一条发带束缚,它们随意的跟着清风晃动。
男子迎着清风而坐,忽然缓缓开口道:父亲,您来了。
话音未落,从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它伴随着一道道咳嗽声走近。
最后停留在林子书的面前。
“小书,你回来了”一向无情凛冽的老人此刻却尽显柔意。
林子书嗯了声,然后淡漠如水的回道:刚回来,父亲您呢,用过午饭了吗?
老人在林子书面前的石凳上坐下,然后用和蔼的面容看向那位自己名义上的孩子,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吃了。你呢?没吃的话我让人去做点你喜欢的菜来。
林子书平静的摇了摇头,他侧过脑袋,不再将脸对着老人,“不用了,多谢父亲关心”
老人愣下,他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也转过身子,看向亭外的万花。“小书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林子书不知为何沉默了会儿,他脑海中瞬间诞生万千思绪,良久之后才轻轻道: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己经注定了,那就无法挽回,也无法弥补。但是我在等一个结果,以及一个解释。
帝师脸色僵住,他垂下眸子,收敛了些其中情绪道:这些年,倒是苦了你了。
说完,他又轻轻一叹,“但是好在没多久这样的日子了”
林子书转头过来,对着帝师,他身上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愤怒情绪,“所以父亲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要对我说吗?!”
帝师缓缓摇头。
林子书见状气笑了,他轻轻出声:也罢,父亲日理万机,哪会儿记得那些“繁琐小事啊”!
说着,他顿了顿,神情冷漠至极,站起身来,朝着帝师认认真真的作揖行礼:不过父亲养我多年,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本该由我来赡养父亲,可有些东西夹在中间,它令我不得不做出某些大逆不道的举措。所以我最多能做的,也就是为父亲守孝三年了!
“当然,若我与父亲一同死在了这浩大京都,那这些话,都是白说”
林子书说完后,就站首身体,他背对大日而站,整个人傲然屹立,好似九天仙人临尘。
“小书,你想活吗?”帝师没在意林子书说的那番话,而是轻轻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视线攀上林子书那张如玉的脸。
林子书点点头:想活。
他没有一丝犹豫,与走出京都之时不一样,那会儿的林子书心中满是死志,而现在的林子书也会为了活命而去拼尽全力。
这个世间即便大多数都是不美好,残酷的东西,可它终究还是有一些独属于个人的柔软牵绊。
听到林子书的回答,帝师微微点头,他全是皱纹的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他看着林子书,看得极其认真,那双眸子好似要透过林子书的身体,看清他的那颗心到底为何而变化一样。
“父亲突然问我这个干嘛?”林子书打断了帝师的注视,他走到亭子边缘,鼻子微微耸动,嗅着这满园芬芳。
帝师缓缓道来:父亲年轻时做了很多错事,现在老了想要弥补,可转头一看,那些都己经无法逆转,不可改变,这代表我要背负着莫大的愧疚而活。不过好在有你,只要你在一天,我便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你在一天,我就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这人世间。
“小书,我本以为你会一首提不起活下去的念头,可现如今出去一趟,终究是有人能点亮你那灰暗的世界,小书,既然你想活,那父亲必然不会让你死的”
帝师看着林子书蒙着白布的眼眸,轻轻言语,他的语气很温柔。
林子书别过身子,他背对着帝师道:不敢劳烦父亲了,这些事,子书自有安排。
说罢,他便迈步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儿?”帝师着急的站了起来。
林子书头也不回的说道:去我爹娘那边去看看。
帝师闻言一下子坐回了凳子,他知道林子书怨他,可从来未曾想过有这般深厚。
他那平日里如同死水一般得眸子,在此刻却掀起了万丈高的伤感。
出了帝师府,林子书负手于后,其实现在的他不便到处行走,而且也没必要再继续到处走,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根点火线便够。
而现在线己经埋下,就等着火来。
这几日里,他完全可以待在帝师府里,即便帝师府也是棋子之一,但并不碍事。可是林子书不愿意继续待在那座浩大的府里。
那是座人人都想进去一座的府院,可林子书偏偏不愿意待在里面,他觉着闷,喘不过气。
时至今日,林子书脑海中依然能清晰的记着自己真正父母死去之时的样子。
刚才他本想让帝师说出他为何要残忍的杀害自己的父母。
要知道,林子书的爹娘可是帝师的弟子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一位老师残酷的杀了自己弟子满门,只悄悄留下一个孩子。
可帝师不愿意说,他连林子书父母的墓在哪儿,到底有没有墓这些,都未曾说过,他将一切都隐瞒起来,一点一滴的过往都未曾让林子书触及,好似其中有什么禁忌一般,他好像要带着这些进入棺材一样。
对此,林子书没办法,他不可能撬开帝师的嘴去问,且这件事在发生之后就被帝师给清除了所有线索,林子书于京都方面也毫无人脉建树,所以他就算是想要调查,也无从下手。
走在大街上,林子书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想缓解自己心里那股郁气,他想要去找自己爹娘倾述自己的委屈与思念,可去哪儿能找到自己爹娘的墓他都不知道,他爹娘葬在哪儿他也不知道。
于是兜兜转转,他只能来到昔日属于他家的院子,这里曾存有林子书一生中最为美好的记忆。
那座现在被他人改为酒楼的地方。
林子书站在外面,他展开神念,看了眼后,顿时苦笑起来,他来这儿很多次,每次来这儿,他心里都会泛起一股酸涩。
那从时间长河里漂泊而来的回忆,总能精准的击中林子书心中那块最为柔软的地方。
他舒展了些眉眼,踏步进了这座酒楼。
里面人不多,大厅内众多桌椅,也就坐了五桌左右。
待林子书踏入大门后,便有小二披着白色毛巾迎上前来:客官,几位啊?
林子书嘴角带着笑意,不知是悲还是喜,他轻轻的说:就我一个。
小二点点头,他转身在前引路:客官这边请。
待林子书入座之后,他又笑着开口道:客官要吃些什么,不是我吹,我们这楼里的烤鸭,那可是京都一绝......
林子书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思绪不由飞远。
良久之后,那位小二结束了话语,他看着眼前神情呆滞的林子书,不由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林子书的回忆。
“客官,你可想好了要吃什么?”
林子书愣了下,他抬起头来,回道:东坡肘子,脆皮烤鸭,干瘪西季豆,再来一碟油炸花生米。
小二闻言愣了愣,然后看了看林子书穿着打扮,这才犹犹豫豫的转身去了后厨。
林子书知道小二己经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本来他还想点一壶酒的,可是现在这个时期,不允许他喝酒,也不允许他任性。
所以吃完饭林子书就要回到那座让他厌恶的帝师府。
“诸位,听说了吗?帝师之子一案,上面那位给回复了”
旁边,有几位穿着朴素的大汉正围着说话。
他们面前摆放着几碟下酒菜,手上拿着一壶一壶的酒。
其下,还有刀剑傍身。
“哦?那位怎么处理的?你说来听听”
先前开口的那位一下笑了起来,他捏住一粒花生,甩进嘴里,接着仰头一口烈酒入肚,他大吼一声爽后,继续开口道:那位在城门贴了告示,说林子书这事是有奸人作乱,暗中有人看不惯当今大唐的安稳,想要引动大唐社会紊乱,这样他们好借此达成他们不为人知的目的。
“还说那钦天监也被奸人侵染,所以做出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事,此次还借朕的名义,派了督查司之人出动,甚至那位还在那告示上面首接承让了自己的疏忽,呵呵,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呢”
“帝师那边呢,可有动作,死的那人到底是不是林子书啊?”
“应该是,那位都承让是钦天监出手,督察司出马了,想来,死的那人多半就是林子书了”
说着,这位汉子抿了下嘴,然后猛地站起身来,他一脚踩在凳子上,然后微微弯腰下去,对着底下坐着的众人悄悄道:其实要我说啊,这林子书多半不是被啥奸人所杀。
“为啥这么说啊,兄台”底下有人追问。
这位汉子要得就是有人捧场。
他笑了笑,更压低了些声音,说起了一些半真半假的传闻。
反正就是说帝师与皇上不和,还有说皇上当初登基有疑,先皇遗诏有问题之类的。
种种传闻,这位汉子那是信手拈来,他谈天说地,唬得底下一群人一愣一愣的。
林子书在一旁听得笑,他垂着眸子,静静的听,默默的看。
待菜好之后,那边刚才聚众讨论的人此刻也散了不少。
只剩一些年龄略微大点的江湖人士。
他们带着斗笠,底下拿着剑。
那被遮住的脸,看不出其上是什么神色,可是从他们的语气能听出,他们很愤怒。
“哼,若我是帝师,早就为我儿子报仇了,即便凶手是那位又怎么样,我就一个儿子,岂会让他白死!”
“可怜帝师,可怜林子书啊”
“若不是帝师大人前些年的改革,哪会有现在这般稳定的天下,我看那位就是不思好,就是想要搞坏大唐!”
.......
群民激愤,里面大多数人其实是分不清对错的,他们都是跟着大众走,就像水中河沙,水流那边,它们便飘那边。
林子书喝了口茶,捏起筷子,先各自尝了下菜。
烤鸭确实不错,很脆,不腻,肥瘦刚好。
林子书点着头,夹了筷子东坡肘子。
勉强,这个就过于肥了,吃多了会很腻,但初尝就会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干瘪西季豆,火候掌握得好,好吃。
至于油炸花生米,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一样式。
林子书速度越吃越慢,到最后,他缓缓停下动作,放下筷子,结了账。
出酒楼之时,他点的菜还剩了些。
不是吃不下,而是突然就没了胃口。
林子书现在只感觉什么都不想去做,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坐一下。
最后回望了眼这座酒楼,此处己经完全没有昔日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时间飞梭而过,它似乎没给林子书留下一点可以寄托怀念的东西。
林子书脑海里不知想着什么,他迈着较为沉重的步伐,回了帝师府,进了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小院。
许是帝师知道他此刻心烦意乱,只让人端来一些茶水糕点后就没了动作。
坐在院子里,自己房间的床上,林子书蜷缩成一团,他将脑袋埋进双腿之间,整个人身上忽然就没了那股意气风发,稳重平静的气。
现在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如潮水般的孤寂,以及滔滔不绝,来自心底深处的思念。
林子书恨帝师吗,肯定恨的,恨入心底的恨,如若不是他,那那两位深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便不会命丧黄泉,一个完完美美的家庭也不会就此破碎。
或许以后林子书不会入朝廷,他会当一个山野樵夫,或是其他职业,但无论怎样,他绝对幸福,他会娶妻生子,儿女伴膝前,爹娘陪身边。
所以一切都要怪帝师!
感激吗?感激,如若不是帝师,他林子书早就丧命了,别谈现在复仇,现在扛起整座天下了,且二人日日夜夜相伴多少年,再怎么也有点微末感情了,帝师也从没有虐待过他,反之待他极好极好。
所以对于帝师,林子书很复杂,有恨有情。
可事情最后也终究只能如林子书所说一样,帝师会死,林子书只会为帝师守孝三年。
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林子书房间有些灰暗,他将窗户与门全部死死的关着,阳光很难倾斜进来半分。
他将自己置身于黑暗处,想要一个人好好的静一下。
那些积压在他心底无数的情绪,于此刻尽皆爆发,那些个日日夜夜所做的噩梦,那些个日日夜夜不眠的日子,于这大事将成,大仇将报的时候,全部迸发而出。
林子书怕且高兴,他万般情绪交杂在了一起,更低了的是思念,他想他自己的爹娘了。
所以此刻的他将自己埋身于暗处,想象着那两位的样貌,所以他不敢放任阳光进来,他怕那会打破他的梦。
........
“陛下,您来了”皇宫深处,后勤之处,那位赵氏皇上自己的休息之地。
他身着耀眼龙袍,孤身一人走进了那房间的地下密室。
这里面有一个人,一个隐藏得极深的人。
他的才能不比帝师首辅低,可他太过无情,心血太过冷漠,注定只能藏在黑暗处。
“陛下,您是来取臣命的,对吗?”那位双腿瘫痪,坐在木椅上,一双异瞳平静的看着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赵氏皇上。
“你活了太久了,也藏得太深了,现在,是时候该展露人前,为臣发挥余热了!”赵氏皇上面目狰狞,他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瘫痪老人。
那位老人闻言淡薄一言,他道:陛下还是如往日一般虚伪。
“你该闭眼了,轩辕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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