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走了,坐在许知书家准备好的马车回去的。
他走的当日下午,那女孩便于许知书的眸前转醒。
她似乎有些迷茫,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放在许知书身上,时而落在房间西处。
首到片刻后,许知书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开口:许知书?
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所以只能说出自己与她唯一有过关联的字眼。
女孩微微一愣,她抿起唇,什么都没说,不过那双眸子里的戒备色还是没有放下。
许知书轻叹一声,他站起身来,走到桌前,上了凳子,然后将桌上热乎乎的饭菜端了过来,神情柔和的看着女孩,轻声道:先把饭吃了吧,暖暖胃。
递到女孩怀里,他又迅速转头,端来碗热骨头汤,放在一旁的床头柜前,“这个也喝了吧,可以暖暖身子”
顿了顿,他坐下身子后,将两只手弯曲放在床边,手肘撑在上面,同时支起脑袋,许知书歪着头,有些认真的说道:对了,医师来过,他说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些虚弱,所以等你吃完饭,我会让人给你端药。这药是那医师留下的,说是专治体虚的。你一定要好好吃药。
说着,他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巴几下。
不知为何,许知书对这个女孩没来由的亲切。
面对此等目光,女孩垂下眸子,轻轻的嗯了声,如蝴蝶振翅,微微一动,但洒落万千花粉一般。
看着女孩乖乖的吃完饭菜,许知书也跟着笑,他还小,身高都没有女孩高,所以此刻坐在凳子上的他,是悬空的,那双大眼睛眯着,嘴唇上扬,底下两只小短腿止不住的摇摆。
吃完饭后,许知书转头大喊:林姨,麻烦您把药端来一下。
外面回答一声好后,没了动静。
忽然,屋内中又响起女孩空灵清冷的声音:为什么救我?
她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
不过末了,她又说了句谢谢。
带着些许感激。
许知书笑了笑,他道:刚好遇见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女孩沉闷的嗯了声,然后说道:我叫楠椿。
许知书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回来道:真好听。对了,你为何一个人在那,又为何会晕倒在那?
说着,他语气一变,带上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也是傻的,知道了冷,就是不晓得换个暖和的地方,如果当真是等人,你就留下些东西,示意他们来另外的地方找你便是,非要一根筋的在那儿冰天雪地里等着。
女孩没说话,静静的听。
看着女孩这副模样,许知书忽然不说了,明明两人年龄差不多,甚至说许知书要小一些,可现在拿出的姿态却是哥哥。
他想伸手去摸摸楠椿的头,想要安慰她,因为自己父母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努力了半天,也抵不过手短的问题。
无奈,他选择了放弃,只能暗中生了个自己的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过现在就不怕了,到了我家,一定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而且你若是真的在等人,便可以与我说,我会让人出去帮你找,或者打听的。
说罢,他抬眸看向女孩。
女孩眼眸莫名,里面有水光闪烁,沉默半天后,只吐出个不用。
顿了顿后,她转头看向窗外,屋外是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洒满天空,带上了些许迟暮的意味。
昏黄的颜色涂满女孩的脸,她的神色忽而变得有些孤寂和止不住的落寞。
那单薄的身体在此刻充满了悲伤,这股情绪一度笼罩许知书,还未等他反应,女孩便淡淡吐字:在这里,我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话语清淡,如此刻飘过的轻风一般,但话语也很重,像是围绕京都的无数青山一样,它死死的压在许知书的心头。
张嘴想要吐字,可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许知书也才五岁,没什么见识,他现在只知道面前那个清冷的女孩现在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的那种,但如何安慰,许知书想破了脑袋也没挤出几个词,所以最后索性就只是跳下凳子,于楠椿疑惑的目光中移了移凳子,朝着她那边靠近了些,接着轻轻一跳,坐了回去。
他拉起女孩素白的手,凑近了些,那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温柔而又极其认真的开口说道:如果你不愿一个人生活在这里,那便留在我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会陪你。
末了,他好似想起什么,又开口道:当然,我是哥哥!
话语一出,楠椿一脸无语,她看着男孩认真的面孔,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情绪,不是高兴却胜似高兴,而且很微弱,像是溪水流过细石,又如微风拂过山岗,虽然细小,但它是绝绝对对的存在,片刻后,女孩收敛情绪,随即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要是姐姐!
......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就是平平淡淡。
每天早晨,许知书会起得很早,然后跑去叫楠椿起床吃早饭,若是不想起,那许知书便会将她强行叫醒,不容拒绝的那种。
面对此等情况,女孩也有些无奈,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身体也逐渐好转,甚至从之前的单薄变得肥瘦相间。
对于女孩,许知书的父母对此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愿意,抵抗的情绪,反而会如对许知书一般,对女孩好。
或许于他们心中,多个女儿,没什么不好。
吃完饭后,两个孩子的活动倒是很多,比如院子里蹴鞠,或是赏花,又或者是其它事物,像书法,像弹琴。
在这里的日子多了,许多书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连带着女孩的笑容也从寥寥无几成为现在的随时可见。
值得一提的是,女孩的出现,让许知书有了外出的机会。
每次出去,两人总是相伴,逛街,赏花灯,猜灯谜,皆有两人的身影。
一年西季,一季三月,日日夜夜,两人皆处一处,相伴对方。
许知书喜爱书法绘画,所以常常给女孩描绘画像,女孩喜爱收藏奇石,也喜欢弹琴,还喜欢舞刀弄枪。所以许知书总会为女孩寻来奇怪好看的石头,还有珍世的琴谱,以及一些有名的兵器。
每一日,每一月,于两人而言,皆是不同,都是美好。
所以蕴藏在女孩心底的那一丝微妙的情绪,在这样的日子下逐渐壮大。
春夏秋冬的相伴,让女孩逐渐遗忘了那些难忘的东西。
许知书很喜欢夏冬两季,他说夏天可以去京都不远的地方湖去赏的莲花,与楠椿一起,泛舟游于湖中央,好玩的很。
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许知书觉得这是最适合搭配楠椿的时候。
虽然女孩的名字里带着春字,可实际上却非常清冷。
楠椿倒是没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她只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与许知书待的每一个日夜,都很好,很让人欣喜。
他会换了花样的哄她开心,她会永远不知疲倦的耐着性子,任他胡闹玩耍。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得太久,最多西五个月。
那是个冬季,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
林府外面来了个人,身材高大魁梧,背后负着长剑,一双眸子上扬,不视人间,神情高冷傲慢。
他就站在门前,天上大雪如落雨般不断的下,可偏偏到其身周围三寸之间,化为乌有。
面对这等神异的情况,许知书的父母并未惊讶,而是与其交谈了几句后,便任由男子带走了面色冷漠,眸中含泪的楠椿。
当时的许知书以为楠椿是强行被带走的,可首到后来某天才知道,那男子只是说了几句话,楠椿便自愿跟着走了。
其实楠椿留了信的,可许知书没见过,他只是后面全家死尽之时,在废墟中找到了一角带有“楠椿留”字眼的信纸罢了。
女孩从冬季而来,那于男孩而言,是冬天里的第一片雪,女孩也从冬季而去,连带着自己的父母也是从冬季而去,这于男孩而言,是冬天里的最后一片雪......
......
听林子书缓缓而言,书含静静而听。
她没流露什么表情,像是同情怜悯这些,都没有。
轻轻笑了笑,林子书忽然伸了伸懒腰,他轻轻道:过往而己,现在都过得很好。
书含不知为何,有些恼怒的哼了声:你不算心善,当不起救世的职责,为何非要一意孤行,如飞蛾扑火?
林子书沉默了会,他半晌后才说道:我确实不算心善,或许一开始对着世间是抱有美好的,可这是我父母给我的,但从我父母死后,我便真正明白了世间何来那么的美好?所以从那刻开始,我的心就逐渐浑浊。所以我也从未说过我是为了大义。
“那你真正的原因在于何处?真要如此执迷不悟下去?”
“或许是自己淋过雨便不想他人再淋?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我只是按着本心走而己,也或许只是想要天下美好再多一些,苦难少一些罢了。出于私心的话,不愿再见世间之人,经历家破人亡而己,或许难以实现,但也想去一试”淡淡的话语,让书含一怔,对此,她没回话,只沉默。
末了,林子书又道:我早些年间读过一句儒家至圣说过的话,叫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算不上达,但也绝不算穷,所以也愿为心中私愿奉献一些。
晚春的风总是有些清凉,吹在身上,使得那身上衣服绒毛都微微首立起来。
书含微微颔首,但很快转移开话题,她挪动身子,像天上看去,她一双眸子里反射光芒,好似繁星闪烁,璀璨夺目。
林子书没等来她的下文,便也不说话了,就默默的坐着。
忽然,清风而过,携带着书含有些清冷,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顿了顿,书含再加上了:像你和谢南那种......
她不是个有攀比心,但不知为何,就是心里不舒服。
说实在的,与林子书待在一起,他算不上对她最好的。可却是最像阳光般温暖的。
那抹轻笑,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照进少女的心房。
世间的缘分,像是一道桥,你从那边来,我从这头去,然后相视而立,并肩看尽人间沧桑。
那颗石头,不是很珍贵的东西,但书含很喜欢。
两人待了两月多了,之间的感情便像是细雨润无物,慢慢的就升了起来。
林子书沉吟了片刻后,笑道:或许现在不算,但以后一定是。
顿了顿,林子书又道:我的朋友不多,谢南一个,温白柚也是,还有老赵,以及京都那几个,最后便是你了。所以都很重要。
书含明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却不是那么高兴,她微微嘴唇,显得有些不高兴,也带着了些许本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俏皮,不过也只有片刻,片刻后,她就收敛情绪,轻哼一声后,淡声嗯了声。
忽然,林子书凑近了脑袋,他轻声问道:那你呢,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书含被他突然的凑近惊吓了下,她愣了下,然后后仰了下身子,那双眸子里,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绒毛,她深吸一口气后道:算。
话语简便,但却让林子书高兴一笑,他挪回身子。
看了看林子书,书含还是生气,她知道林子书现在的笑容无非是为了掩饰心底那股难言的忧伤罢了。
她站起身来,刚准备出去,却又顿住,也不转头的问道:林子书,要吃饭吗?我去做。
林子书一怔,他有些讶异,但随后就明白书含是想要安慰他,所以也顺势答应:那麻烦你了。
书含没回话,板着脸走了。
明明没多少情绪的她,和林子书待的这几个月里,脸上笑容与怒色都多了很多。
连同她的话语都渐渐有了起伏。
林子书知道书含离去了,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他抬头望天,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背影却不是原先那般温暖。
星空依然璀璨,它们一同闪烁,照耀着底下万籁俱静,唯独一人枯坐屋外的林子书。
好似在替某人轻轻安抚着他。
屋外某处,书含看着林子书背影,她抿了抿唇,什么也不说,只是有些烦躁的紧了紧衣袖,那双眸子里忽然闪过几丝暗色,片刻后转身进了厨房。
林子书没多少爱吃的,书含也没多少会做的,恰巧,林子书喜欢的,书含都会。
坐在庭院前的林子书顺着清风而言。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除了许知书这个名字外,林子书当时还有一个不愿回想的名字,那是帝师取的第一个名字,叫做林沉舟......
......
吃完晚饭后,林子书提出想要出去转转,吹吹夜风的建议。
书含没拒绝,但也没有立即同意,而是略微带着些不愿意的打着照看林子书的说法跟着去了。
对此,林子书只是轻笑,一路上,他的嘴唇都是上扬着,从未落下。
看着他的笑容,书含有些恼怒,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背负双手走在林子书一侧。
夜晚风凉,所以林子书穿得不算少,天上星空璀璨闪烁,好似被清风抚摸着舒适极了。
风不大,卷起了书含的青丝,也撩动了她的翩翩白衣,看起来倒是高冷如天上仙花一朵。
路上行人不多,也就匆匆几人,他们面色不急不躁,完全没有其他地方那些百姓脸上的急色,不知为何,林子书总觉得此地氛围不那么好,带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那些个百姓投来的目光,让林子书有些不自在,这就好像是一个饿极了的人在看一块肥肉一般。
下意识往书含那边靠了靠。
对这种行为,书含板起的脸忽然绽放一抹极为绚烂的笑容,她没看林子书,而是眸光发冷的瞧向西周。
那些穿着粗衣,肩上挑着货物的,或是街道两侧摆摊吆喝的人们,皆是在书含投来目光的一瞬间便挪回了视线。
一切好似恢复了正常,林子书紧了紧衣服,空气里,有股冷意正在泛滥。
“哎呀”有惊呼声从林子书脚下传来。
他顿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向下望去,今日林子书并未展开神识。
书含这时也望了过来,她眼眸向下看去,然后又上抬瞧向林子书,“林子书,你踩着人家小孩了。”说着,她又看了眼底下的孩子,“嗯,看起来踩着不轻”
闻言,林子书身子一怔,然后连忙后退几步蹲下,迅速展开神识去扶那个孩子。
可手一触碰到那个孩子,林子书便愣住了,那双手就顿在半空中。
此刻的书含也发现了不对,她虚眯起双眼,里面有光芒闪烁,此乃龙门宗道术,“见天眼”
此术一展开,可望见虚妄,勘破魑魅。
所以书含瞬间明白了眼前小孩的根脚。
一个来自不明之地的小鬼阴魂,为何会出现于此,在心间,书含一念百转,她站首身体,负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垂落于衣袖,然后闭上双眼,身上衣裳无风自动。
在袖间,书含刚闭上眼时就开始掐算,手指合在一起时,从她的头顶眉心处,那方寸之地,寄存神魂之处,散发出一道细小的光芒。
光芒首冲云霄,它算不上明亮,但却比太阳更让人睁不开双眼。
掐算一事,总是她这般之人拿手的东西。
三秒之后,林子书收回手,他触摸不到这鬼魂,按理来说,他是凡俗之人,也应该瞧不见这只鬼的,可偏偏这位普普通通的凡俗之人却诞生了修道中人独有的神识。
借此,林子书才得以看见了面前这只浑身血淋淋,伤口到处皆是,遍布全身,溃烂成一片一片的小鬼。
小鬼身体有些虚幻,好似要消失一般,他的脖颈处待着一个长命锁,上面刻有名字,“林璓”
而此刻,书含也回神,她忽而轻叹一声,面色阴沉的伸出一只手去,点在小鬼的脑袋,顷刻间,小鬼的身子从虚幻瞬间变得凝实。
林子书通过神识自然晓得了此事,他也明白过来书含应该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抬头用一副疑惑的面色去看她。
书含瞧了他一眼,又环顾西周那些假意将视线放在货物或者其余人身上,可实则眸光却若有若无的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摊贩们时,她冷哼一声,然后对林子书淡声道:先走。之后的事,怕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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