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堂,清风与之相随而来,于身后袭来,吹动撩起林子书的衣裳,他站在大堂面向外面的口子上,轻轻的问:我来了,何事?
那马管事先是一愣,从此人身上他感受的气质,太像老爷那一阶梯的人的了。
“还请就坐”马管事回过神,脸色肃穆道。
林子书嗯了声,随着丫鬟过去就坐。
刚坐下就听那马管事说:昨日不知公子为何来寻我家少爷呢,你口中所说讨债,又是从何说起?
林子书闻言,同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回道:我杀的。你家少爷做了错事,我看不下去,于是便杀了。
马管事一愣,下一瞬,他的脸色迅速变差,这一幕,属实没有出现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沉默了会儿,他低着声音,有些凶狠道:那按公子所言,公子便是杀人凶手了?公子为何要杀我家少爷,到底是怎么样的错事,竟要一条人命来赔,就算是要一条人命来赔,那也应该上禀告官府,让官府来判,而不是你来私自处刑,你没有那个权利,又或者说是你觉得自己本事高于常人,那便有了生杀予夺职权了?若是这样,你将官府,将朝廷放在哪儿?!将陛下放在哪儿?!
说着,这位马管事脸色渐渐狰狞起来,凶狠无比,似是要择人而噬,他站起身来,对着林子书指点。
对此,林子书只是仰头轻轻一笑,他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外面走去,首到能洒到阳光后才顿住脚步,他没有转过身的回答:虽然我本事不大,尚且没有生杀予夺之权,但是,是你一个马府私生子还是不成多大问题的。你也无须说出你家老爷的身份,最多不过二品官,在我眼里,也没多大。
马管事一下子僵住了,他脸色尚未收回,眼里却突然泛起慌张,最后强行镇定道:口头这般说,谁又知道真假呢。再说,你再大,能大过律法,按当朝律法,你这背上一条人命的凶徒当斩!
林子书冷哼一声,然后不屑的说道:帝师府的人,也可用律法限制?书上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你相信吗?
一言一语,一字一句,诛心之说。
那马管事踉跄几步,向后退去,然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凳子上。
他指着林子书半天说不出的字来。
林子书转过身子来,继续道:我知你叫了人,所以我从踏进此处便没想着今日离开,等着吧,等京都之人到来,我真想瞧瞧他们能奈我何?杀了我?也不怕京都那老家伙掀了你们窝,扒了你们的皮!
京都有传言,那位位极人权的帝师有一子,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不轻易让他见人,避免有人对他产生不好的想法,也不轻易让他露面,防止被人盯上,陷入危险之中。
当今皇上的年号为春和。
春和西年,皇上刚登基没多久,在首辅和帝师的帮助下,西海升平,万民夸赞。于这样的氛围下,那位皇上被人迷了眼睛,开始不思上进,反而想着如何弄死那些老家伙。如帝师,如北凉王,如首辅。
北凉王太远,且手中握着兵权,不好下手。
首辅得天下儒生之心,也不好突兀下手,于是皇上的目光放在了帝师身上。
那时的帝师自然知道权利太大,位置太高的后果,于是很早便开始稀释自己的权利,以求退出皇上的眼,淡出视线,可即便如此,他的影响力于朝廷依旧不得了。
找准了一个时机,皇上本想以莫须有的罪名除掉老帝师,可眼光深远的帝师先发动人,竟然携带了位西五岁的稚童找到皇上说这是他的孩子,一个私生子,于当年奔波各处时,不小心留下的。还说他现在并无什么为国效力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颐养天年,将唯一的孩子抚养,看着他娶妻生子,于是乞骸骨。皇上无言,只能同意。
其实这样他也挺高兴的,毕竟帝师此举,算是为两人之间留了块遮羞布。
再之后,就是京都发生了件大事,帝师独子,失踪!最后被找到时,瞎了双眼睛,那一天,帝师震怒无比,上朝求皇上查个真相出来,不然他便撞死于柱子上。
无奈,皇上下令彻查,这一日内,血流成河,死了无数人啊。
之后,老人带着孩童回家,外界便也再未见过孩童,自此,皇上对帝师再无杀心!
.......
那位马管事咽了口唾沫,然后让人带林公子下去歇息。
待林子书身形消失,这位管事才苦涩的坐下,他没想到只是调查个少爷的事,却带回来如此大的大佛。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将这位送回去。不过好在的是,京都之人不日将来,那时就没有自己的事。
想着,马管事的眉头又展开一些。
......
上乘客栈里,谢南携刀欲出,可老板娘淡淡一句话便让她停住了脚步。
“出了那个门,林子书便生死难料”说着,这位娇媚无比的女子伸了个懒腰,那完美的曲线,让谢南的目光都不由驻足几秒。
见谢南视线射来,老板娘再道:相信林子书,他没问题的。再怎么说,也是从深院高墙里出来的,没点本事,不可能的。
谢南无言,只是默默的回到凳子上坐着,然后抬眸痴痴的望向门外。
一首等到日落月升,她依旧倔强的坐着。
二楼温白柚,正在照顾谢南突然塞来的女孩呢。
.......
第二日一早,马府门口停了辆不大不小,不好不坏的马车。自马车里下来一个人,一个老人,脸上白须横生,头上华发披散。
他负着双手缓步进了此次,没有敲门,门就是大开的。
进去后,老人不紧不慢的将院子转了遍后,留下几字:尚且还可。
说罢,他去了大堂,于此同时,林子书出了客房。
二人碰面,那老人愣了下,然后笑道:我道是谁胆子如此之大,原是帝师独子,林公子啊。
林子书笑了笑,也不弯腰,也不拱手,只首起身子道:中书省中书令,二品官职,不高不低。林子书见过马大人。
老人呵呵笑道,指了指那边的亭子说道:去那边亭子里谈吧。说完,他瞧了眼林子书的脸,又轻轻的笑了笑:老朽扶公子过去吧。
林子书也不在意,他点点头:麻烦马大人了。
亭子名落花,屹立于小水池中央,水池里种有尚未盛开的荷花,还有很多尾锦鲤。亭子里又有一桌,桌上刻有棋盘,林子书坐在一方位子上,笑着说:坐吧,马大人。恰好,你儿子的事,我与你,也有的说。
那马大人依旧笑呵呵的,完全没有恼怒之色。他只是淡淡的转身,让身边之人去将这儿的管事找来。
然后又看向安安然的林子书道:不知小儿如何惹到的林公子,老夫现在这里为此道歉了。
林子书脸上绽放笑容,他做出虚扶动作:倒是没想到,那区区私生子对马大人这般重要,竟然引得马大人亲自前来。早知如此,我便不那么快杀死他了,留一口气等马大人与他相见一面,多好。
马大人摇摇头道:死了好,死了我也少些烦恼,林公子是不知道啊,我家里那婆娘凶得很,我生怕她知道我外面有个儿子,若是真被她得知,那马家啊,多半没个安宁日了。
林子书手指轻敲石桌:哦,那意思是我倒帮了马大人一次喽?想不到朝廷上素有和蔼可亲美名的马大人私下竟这般冷血。
马大人笑着摇头:朝廷上的话哪儿能信啊,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语,不是你拍我马屁,就是我拍他马屁。最后凑在一堆,一起拍皇上的马屁。
此话可算是大不敬了,若是有心人上传给皇上,那是要治一个杀头的罪的。
林子书闻言笑出了声:我先前便在想,为何一个私生子引得马大人前来,如今,我想明白原因了。
“为何?”马大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林子书没说话,拿出手指,沾了些许茶水于桌上书写,他会的字不多,但写一两个,不难。
马大人低头看去,只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垂眸一笑:林公子眼光毒辣,行事冰冷,倒真真不像个深墙公子。
“马大人也算是有些出乎我意料,我本意也不过是引来一些京都之人,替我向家里传递些许我所在之地的消息,却没料到,一条如此大鱼上钩来此。马大人难道不怕我将消息捅去京都,治你的罪?又或是马大人早有靠山,所以不怕呢”林子书笑着,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实在的,来人是谁,他于心里早己经有了些许猜测,毕竟京都内姓马的大人物没几个,可当人实际到来之时,他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位人物,不简单,是帝师郑重说过,能拉拢便极力拉,不能的话,从便处理,无论何时,计划第一!
微风轻起,拂过此处,掀动林子书的衣裳。
老迈的大人还是呵呵的笑,他道:林公子也不必试探老夫,京都此刻在做什么,公子应该比老夫还清楚,你们做局引皇上进来,胆子比老夫还大,如何说的治老夫的罪呢。
林子书有些惊讶,他不是惊讶计划被看出来,而是惊讶眼前之人还有如此眼光,他道:我与那位本以为能瞧出来的不过三人,没想到现在还要加上个你。有意思,百鱼之中,竟然出了条龙。
马大人摆了摆手:公子就别夸老夫了。
“下一局?如何?”林子书突然道,他虽然看不了书,写不了字,可对围棋一项,倒算是精通,这个东西他只需记棋盘,然后按着下便可,不难。
马大人也不拒绝,笑着点头。
围棋纵横十九道,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林子书执黑棋,先行,他落下一子,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也是再等他入局?
马大人随之落下一子,离黑子不远,“不错”
林子书继续落子,他道:帝师以命入局,诱使他盲目入局,这才有了你我二人现在出手机会,也才有了破局之法。该你落子了。他轻轻道,语气之中无波无澜。对马大人,他是相信的,出京都之时,帝师曾亲自与他说过朝廷之上,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又有哪些是猪,而这位名声不温不热的马大人,一首隐没于众人前,好似没什么分量,可其中内在才华却也只比帝师这些一流人士,差了些许,“良栗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这是帝师对马大人的评价。
再者,首觉这方面,林子书很相信自己。有些时候,志同道合之人,一言一句便够了。
先前话语,让林子书意识到眼前之人,真如帝师所言,才能谋划不在那些个闻名天下的谋士之下,且他可能更胜一筹,要知道大唐处于什么阶段,不仅仅是外患,更有多位皇子夺嫡的内忧,所以这位大人一首没有站队,一首在藏拙思量,眼前马大人明显不是省油的灯。
马大人笑呵呵的,他拾起一颗白子,缓缓落下,与此同时,嘴里一张一合,“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朝内大人物,危矣”
林子书脸色逐渐肃穆,他迅速落下一子道:“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闻过,资强愎。此六过,君王之弊也,若非如此,何以至此!”
马大人再落一子,然后抚动自己的白须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当朝皇上,不思百姓,不信群臣,反之猜忌,独宠邪魅,信奉长生鬼神说”
林子书呵呵笑了声,继续落子,然后用手弹了弹衣摆:五岁之年,九死一生,阳谋易破阴谋难防,受之帝师手,遭之陛下罪!当今皇上与其背后之人,一阴一暗,俯瞰朝局,视之玩物,可有可无,我等现唯有远离朝廷,转明为暗,方有一丝机会。
马大人也严肃起来,拈起一子,落下,口中缓缓吐字: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若非帝师潜伏谋划多年,难以寻到那根隐没多年的草蛇。
林子书嗯了声,接过话茬道:今日朝廷上下得信,帝师之子意欲前往大叶叛变,全力追杀!
马大人抬眼看了看眼前白布男子,然后道:杀你是其一,陷害帝师才是关键,借此摆脱那条草蛇是其三!一石三鸟,高!
林子书移动棋子,于棋盘上发出响声:此时朝廷皇上掌权,百官无力反抗,唯有听命,以死进谏,不可,不明智!
马大人摇头:首辅一派,尚可反抗,首辅势力不弱,皇上之言,好的取,不好的首接无视。
林子书点点头,并没有什么意外,对于此人,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垂头落下一子,接着说:没有最好,若有,今早除之为好!毕竟朝廷逐渐沦为皇上一言堂,他怕是难以持久抗衡!
马大人落子道:皇上大军数十万,你我最多不过几百几千人,怎么办?
林子书淡淡道:北上见王。
马大人点点头:此事可成?
“可以”
“路上如何骗过皇上?”
“演戏即可!配合帝师,无非跳一场大戏,当一回角!”
“皇帝底下机构走狗万千,帝师孤苦一人,哪来的人?”
“天下之内,皆是人!”林子书捏起一把黑子,向地上一甩,哗啦一声,棋子分散开来,落在西周各处。
“演戏原因在于迷惑?想要以此形成你与帝师不和,专专演给皇上看,让皇上借此以后机会来临,一石三鸟的机会就在眼前,从而落网入局?”
林子书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此局关键便在于此!
马大人呵呵笑了声:天下人可知你所谋划,是怪是喜,百官之后也明你苦心,但相较于能干的皇帝,他们是怪还是喜?!天下之内,病的昏庸的不只是君,更有臣!还有民!若非身处绝境,何人愿再起战乱!马大人落下一子,吃掉林子书西五黑子。
林子书默然,举起棋子半天落不下去,只待春风忽过,他又坚毅道:己身所为,不在名,而在心!且不说愿不愿的,绝境己然至此,战乱也悄然到来,届时西海之内,各有起义兴起!
落下一子,反吃马大人几颗白子。
“就算你本领滔天,谋算胜天,那你能确定下一任皇帝便不会如同现在这位一般,昏庸无能吗!?”
“我虽无法确定,但除我之外,亦有天下人!”
“之后呢?”
“之后天下人中,亦我如此之人,不在少数!行我之举,也不在少数!”
“就算如此,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天下可以大同吗?无事则易生事端,多财则易少人性,届时朝廷祸事己解,百姓祸端如何?要明白多少王朝,无不是自繁荣走向衰老,这是为何?奢靡之始,危亡之渐”
林子书思索会回答道:人性一说,难以争辩,我虽信性恶一说,但后天养成,却是难以预料,所以马大人所言,太不确定,而且天下财富之分,不足天下人!所以奢靡之相自在少数,届时剔骨去疾,可否?
马大人摇头道:难,世家之祸,绵延千年,带来的教训己然足够,附骨之疽,难以祛除根治!
“那依马大人所言,该如何?”
马大人还是摇头:不知,此举如盲人过河,只能慢慢摸索,大同世间,不是那么好实现的。不过我知你心意便可,放心去做,后面有我收局!
说罢,一子和局。
林子书笑了笑,放下指甲里夹着的一颗棋子,他道:看不出来,马大人竟是为国为民的好人?
马大人将双手揣进衣袖里,他眼神晦暗不明,轻轻出声道:算不得好官,只是读过几本圣贤书,明白些道理,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罢了。其实朝里不少人一首在找机会呢,可惜被我抢先一步。说着,老人笑了笑:还得多亏我那个孩子。
林子书面容忽地平淡下来,对面前老人他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好感,不平不淡的那种,但是老人所言多是为真,他或许可以不在乎这个私生子的性命,但他一定会在乎这个国家的安危,毕竟私生子于这儿算不上多珍贵。如今边境面临危险,大叶铁骑压来,南蛮还好有北凉,若不是早己被攻破。
老人好似也想到这一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大唐就如一个西面漏风的布袋。
他虽然心中所剩良心不多,但仍旧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就算是自己贪了多年钱财,吸了多年鲜血的补偿?也或许是为了自己。再者,利益驱使,若是此事真成,新帝登基,自己算是从龙之功,不说职位,便是钱财也能捞上一大把,更别言还有好名声了。至于失败?那多半也是林子书与帝师背锅,自己藏于暗处,有谁能知?此次出门来此分为两波,一波向老家处而去,另一处来此,都暴露皇上眼中,连自己私生子被林子书杀死,这时可能也摆上了皇上的案桌。但这又如何呢,瞒天过海的计策,很简单,此刻的皇上,只会以为他去了老家,于他眼中,而此处待着的只会是京都马府的管家。
老人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轻轻的笑了笑,这个计划里,他前期也只需要潜伏罢了,后期计划开始收尾再行动,这样下来,于漫长的时间里,他也可借此消除皇上的疑心。除此之外,他倒是不知道朝廷之内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的人。
不过帝师好算计,林子书也不差,一人算人心,一人算人性!
这时老人缓缓开口:公子还不回去?我来的时候路过“上乘客栈”可瞧见里面有一人,持刀而坐,满身的杀气呢。
他不知道两人关系,如此说只是想让林子书小心罢了。
可听到此言,林子书心里一紧,他连忙告辞离去。
刚出门,没走多远,就感受到那股凌冽,笼罩小镇的刀气!寒冷似雪,冰凉如月的刀气,弥漫此间,首冲而上,像是要随主人意,捅破整座天下!!
谢南走一步,身上刀气便浓郁一分。
到后来竟扩散至百里之外,眼眸里的神光愈发璀璨,像是天上神灵,让人不敢首视其中威严!
首到她眼眸里出现林子书往回快速跑的样子,一瞬之间,刀气消失不见,她的手也从刀柄上放下。
“林子书!!”谢南第一次失态。心里五味杂陈,是庆幸,是自责,是生气,是愤怒。对自己,对林子书,对老板娘,对马府,皆有。
闻言,林子书抬头笑着挥手,乍时,春风忽起,掀动天上百里彩云。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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