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蝉鸣聒噪,暮色染红了半边天。
云晓盘腿坐在槐树下,闭目凝神,指尖掐诀,一缕青烟从她掌心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凝成一只展翅的鹤形。这是黄二姑最近教她的“引灵术”,说是能招来方圆十里的游魂问话。
“云晓!别玩了!”香秀从厨房探出头,“你哥要回来了,去村口接接!”
云晓猛地睁开眼睛,青烟瞬间消散。她“噌”地跳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就往院外跑:“安宁!走!接哥哥去!”
五岁的安宁正蹲在墙角数蚂蚁,闻言抬起头,小脸懵懂:“哥哥?”
“笨!是明远哥哥!”云晓一把拽起妹妹,两个丫头风一样冲出院子。
夕阳把土路照得金灿灿的,远处一个瘦高的身影渐渐清晰。
明远背着青布包袱,皮肤比离家时黑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他走路时腰背挺得笔首,不像从前那样微微佝偻着——舅姥爷用雷击木给他正了骨,说是“把龙脊扶正了”。
“哥——!”
云晓的喊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明远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扎着铜铃辫的小炮弹就撞进了他怀里。
“哎哟!”明远被撞得后退两步,笑着揉乱妹妹的头发,“长高了嘛!”
云晓仰起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哥,我会画符了!黄二姑教的!”
安宁怯生生地拽着明远的衣角,小声喊了句:“哥哥。”
明远蹲下身,从包袱里掏出个木头雕的小鸟:“给安宁的,一按尾巴会叫。”
小鸟“吱”地一声,安宁眼睛顿时亮了,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三人刚走到院门口,供桌上的香炉突然“砰”地炸开!
李凤英正在给一个被蛇仙缠身的老汉看事,见状猛地站起来。她目光如电地扫向明远,脸色骤变:“你身上……”
明远苦笑着解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巴掌大的黑龙纹,鳞爪分明,眼珠处还泛着诡异的红光。
“舅姥爷说,这是‘龙堂口’的印记。”他声音发紧,“我压不住它们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院子里突然阴风大作。供桌上的黄二姑像“咔咔”摇晃,常天龙的牌位渗出青黑色的液体,连柳三爷平日栖身的桃木剑都开始自己颤动。
云晓突然捂住耳朵:“好吵!它们都在喊‘立堂’!”
李凤英快步上前,一把按住明远的天灵盖。她闭目感应片刻,长叹一声:“是该立堂了。你身上背着五路人马,再拖下去要伤根基。”
正说着,铁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刚进院就被柳三爷上了身。
“哈哈哈!小崽子回来了?”柳三爷操控着铁柱的身体,一个箭步蹿到明远跟前,鼻子几乎贴到他脸上嗅,“好家伙!这龙气!这煞气!够劲儿!”
香秀吓得手里的菜盆掉在地上:“当家的!你……”
“媳妇别怕!”柳三爷嬉皮笑脸地扭头,“我瞅瞅咱家大侄子就走!”
话音未落,明远胸口的黑龙纹突然睁开眼——是真的睁开!血红竖瞳冷冷盯着柳三爷,吓得他“嗷”一声从铁柱身上弹出来,化作青烟钻回了桃木剑。
铁柱瘫坐在地,一脸茫然:“我、我咋了?”
晚饭格外丰盛。
红烧鲤鱼是李凤英亲手做的,鱼眼睛特意留给明远——“吃龙睛,开天眼”;香秀炖了只老母鸡,汤里飘着枸杞和当归;连张大山都贡献了珍藏的烧酒,给每人倒了小半杯。
“哥,山里苦不苦?”云晓咬着筷子问。
明远给她夹了块鱼腹肉:“还行。就是舅姥爷逼我背《黄帝内经》,背错一味药就罚挑十担水。”
“那你见过真的龙吗?”云晓眼睛亮得吓人。
饭桌突然安静下来。明远筷子一顿,锁骨下的龙纹微微发烫。他抬眼看向姥姥,得到默许后才低声道:“见过。在老君山寒潭底,它被九根锁链拴着……”
“咳咳!”李凤英突然咳嗽,“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安宁突然举起木头小鸟:“哥哥,龙是不是比鸟大?”
稚气的提问冲淡了诡异的气氛,全家人笑作一团。
夜深人静时,李凤英把明远叫到堂屋。
供桌上摆着舅姥爷让带回来的雷击木,还有三张空白黄表纸。
“明日午时立堂。”李凤英声音沙哑,“你身上这五路人马,比寻常出马仙霸道得多。”
明远解开上衣,露出满背的纹路——那黑龙纹竟己蔓延到脊椎,与舅姥爷正骨时刻入的雷击木痕迹纠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图腾。
云晓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怀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姥姥,我梦见哥哥站在血月下面……”
李凤英招手让她过来,三人围坐在香案前。跳动的烛光中,供桌上的仙家像都显得格外生动。
“云晓。”李凤英突然问,“你能看见明远背上有什么吗?”
小丫头凑近看了看,突然伸手点了点龙睛:“这里住着个老爷爷,他在哭。”
明远浑身一震——那是舅姥爷都没能超度的寒潭蛟魂!
供桌上的香突然齐齐折断,灰烬落在黄表纸上,竟显出“天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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