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山站在吊脚楼前，抬头望着屋檐下挂着的那串风干红辣椒。七月的湘西，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辛辣混合的气息，像某种隐而不发的警告。
"祁教授，您确定要查这个？"龙九妹递来一杯土茶，黑褐色的液体在粗瓷碗里打着旋，"血蝉衣在我们这儿，是连提都不敢提的东西。"
祁远山接过茶碗，指腹触到碗沿一道细微的裂痕。作为民俗学教授，他见过太多被冠以"迷信"的古老习俗背后藏着惊人真相。这次接到的匿名委托信中夹着的那片蝉翼，在灯光下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让他连夜订了飞往湘西的机票。
"就是因为没人敢提，才更值得研究。"祁远山抿了口茶，苦涩瞬间侵占味蕾，"委托人说你们寨子去年有七个孕妇失踪。"
龙九妹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在她靛蓝色的苗绣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她迅速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晾晒药材的老妇人，压低声音："那不是失踪，是献祭。"
祠堂比祁远山想象中更破败。腐朽的木门在推开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月光从瓦片缝隙漏下来，在地上切割出惨白的几何图形。龙九妹举着的火把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墙面上，忽长忽短地晃动着。
"就是这里。"她指着神龛下方一块松动的青砖，"小时候我见过阿公把一本册子藏在这里。"
祁远山蹲下身，青砖缝隙里渗出阴冷的湿气。当他抽出那本裹着油布的册子时，有什么东西从书页间掉出来，在砖地上弹出一串细碎声响。
"老天......"龙九妹的火把凑近，照亮了地上那片半透明的翼膜。即使经过几十年，蝉翼上依然清晰可见凸起的纹路——那是一个蜷缩的胎儿轮廓，眉眼俱全。
祁远山戴上手套，小心翻开册子。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绘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示：一个孕妇被捆绑着塞入陶瓮，数百只黑翅毒蝉潮水般涌入。旁边批注着蝇头小楷："毒蝉相食，七日成蛊"。
"这不可能......"龙九妹突然抓住祁远山的手腕，"我弟弟今天在后山捡到个陶罐，里面......"
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婴儿啼哭打断。那哭声忽远忽近，像是从祠堂的每个角落同时传来。祁远山猛地回头，火把照亮的范围内空无一人，但墙上的影子却分明多了一个——那是个抱着膝盖的婴孩剪影，头部异常肿大。
龙九妹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蝙蝠群。当祁远山再看向墙面时，诡异的影子己经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人剧烈摇晃的身影。
"快走！"龙九妹拽着他往外跑，"小虎有危险！"
龙小虎的竹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十五岁的少年蜷缩在火塘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更骇人的是他的腹部——原本平坦的小腹此刻隆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包块，在单薄衣衫下规律地搏动着。
"从后山回来就这样了。"龙九妹掀开弟弟的衣襟，祁远山倒吸一口冷气。少年肚脐周围布满蛛网状的青紫色血管，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陶罐呢？"祁远山急问。
龙小虎虚弱地指向墙角。破碎的陶片中，一只通体血红的蝉尸格外刺目。当祁远山用镊子夹起它时，蝉腹突然裂开，涌出几滴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地时竟发出婴儿般的啜泣声。
"是血蝉衣......"龙九妹面如死灰，"真正的血蝉衣。"
祁远山翻开刚找到的册子，在最后一页发现了用血书写成的警告："蛊成之时，闻母言则破腹，首言'妈妈，为什么不要我'，言毕食母。"
火塘里的柴火突然爆出一串火星。龙小虎突然睁大眼睛，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姐，我听见它在叫我妈妈......"
县医院的消毒水味掩盖不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祁远山看着CT影像上那个蜷缩在龙小虎腹腔的阴影，胃部一阵痉挛。影像显示那东西有着明显的人类颅骨轮廓，却连接着节肢动物般的胸节。
"从医二十年，没见过这种病例。"吴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发颤，"它......它在吃他的内脏，但同时又通过某种共生组织维持宿主生命。"
龙九妹的指甲掐进掌心："能手术取出来吗？"
"太危险了。"吴医生调出另一张扫描图，"这些触须状组织己经包裹了主要血管和神经。强行剥离的话......"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三个穿着传统苗服的男人闯进诊室，为首的壮汉腰间银饰叮当作响。龙九妹瞬间绷首了脊背："村长。"
"九丫头，谁准你带外人插手寨子的事？"龙保田的声音像钝刀刮骨，目光扫过CT影像时闪过一丝异样，"小虎是中了山瘴气，得用祖传的法子治。"
祁远山注意到村长右手小指缺失的伤口异常平整——像是被什么利器瞬间切断。当他的视线移向村长腰间那个绣着蝉纹的布袋时，龙九妹突然挡在他面前。
"阿叔，医院说能治。"她声音发虚，但寸步不让，"小虎是我亲弟弟。"
龙保田冷笑一声，从布袋抓出把黑粉撒向病床。祁远山还没反应过来，龙小虎突然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病号服纽扣崩飞在地。
"你干什么！"祁远山扑向病床，手掌刚接触到龙小虎滚烫的腹部，就感到皮下有东西猛地撞向他掌心。那一瞬间，无数破碎画面涌入脑海：黑暗的陶瓮、毒蝉振翅的嗡鸣、女人临产的惨叫......
龙保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祁教授，既然你非要追查血蝉衣，那就亲眼看看蛊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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