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到第九下时，衣柜门上的影子己经清晰到能辨认五官——
那是一张和林夏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它在笑。
嘴角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弧度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床。
林夏的喉咙发紧，护身符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
她猛地扑向窗户，一把扯开窗帘——
“当——当——”
第十、第十一下钟声。
窗外，月光惨白。
院子的古井边，立着那个戴斗笠的佝偻身影。
他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林夏的指尖几乎抠进窗框。
最后一下钟声没有响起。
衣柜上的影子却突然向前一倾，像是要跨出柜门——
“哗啦！”
林夏撞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二楼不高，但落地时右脚踝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她顾不上查看，踉跄着冲向院墙缺口。
身后，招待所的某扇窗户“砰”地炸开，玻璃碎片如雨般溅落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
村子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石板路像浸在冷油里一样滑腻。
林夏的呼吸灼烧着气管，护身符不知何时己经嵌进掌心，暗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身后留下一串细小的痕迹。
拐过一条窄巷，她突然刹住脚步——
前方路口，那个脸上长满尸斑的老太太正背对着她，慢悠悠地往地上撒纸钱。
黄白的纸钱在风中打旋，有几张飘到林夏脚边。
她低头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每张纸钱上都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全是她的。
老太太突然转头，脖子发出“咔”的脆响。
“说了让你天黑前走的。”她咧开嘴，牙龈渗出黑血，“现在……走不了啦。”
林夏倒退两步，猛地拐进另一条巷子。
身后传来老太太嘶哑的笑声，混着纸钱“沙沙”的摩擦声。
不知跑了多久，林夏终于看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却在树下猛地刹住——
槐树根部堆着的新土上，立着一块粗糙的木碑。
碑前供着一碗发霉的米饭，筷子首首插在正中。
而木碑上贴着的照片……
是林夏自己。
照片里的她穿着那件熟悉的藏青色外套——正是她此刻穿着的这件。
但照片己经褪色泛黄，边缘卷曲，像是己经贴在这里很多年。
林夏的指尖发抖，轻轻拂过木碑上刻的字：
“林氏夏女之墓”
“生于1995，卒于2022”
——三年前。
她“死”于林秋失踪的同一年。
“当——”
第十二下钟声终于响起。
老槐树的枝桠突然无风自动，树皮“噼啪”裂开几道缝隙，渗出暗红色的黏液。
林夏踉跄后退，却撞上一个冰冷的身体。
一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腐烂的甜腥气喷在她耳畔：
“抓到你了……”
是那个招待所老板的声音。
护身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老板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钳制骤然松开。
林夏趁机挣脱，发疯似地冲向村外的山路。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是全村的人都在追她。
山路陡峭，林夏的右脚踝己经肿得发亮。
她躲进一个山坳，死死捂住嘴压抑喘息。
月光下，村民们的身影在村口徘徊，像一群等待猎物的鬣狗。
突然，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
林夏差点叫出声——
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脸色青白，眼球浑浊。
“别出声。”女孩的嗓音像砂纸摩擦，“他们在找替身……你姐姐就是上一个。”
女孩指向后山一处隐约的灯火：
“去找方婆婆……只有她能帮你。”
林夏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女孩脸色大变，猛地推了她一把：
“快跑！钟声再响时，千万别回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夏看到，女孩的后脑勺上，裂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林夏跌跌撞撞地往后山跑。
她的右脚己经疼到麻木，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护身符嵌进掌心的伤口里，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泥土上烫出“滋滋”的白烟。
远处那盏灯火始终不远不近地飘着，像在引路，又像在戏弄她。
穿过一片乱坟岗后，她终于看清了光源——
是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门大敞，门槛上泼着一滩发黑的血迹。供桌倾倒，香炉翻倒，断裂的牌位散落一地。
而正中央，摆着一口红得刺目的棺材。
棺材上缠满褪色的红绸，绸布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棺木纹路蜿蜒成诡异的符文。
林夏的呼吸凝滞了。
——这口棺材，和林秋日记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
“吱呀——”
棺材盖突然挪开一条缝。
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中伸出，五指痉挛般抓挠着棺木。
“姐……姐？”林夏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那只手突然停住，转而向她招了招。
林夏着了魔似的往前走去。
就在她即将触到棺材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别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从梁上翻下，手中铜钱剑“铮”地劈在棺盖上。
棺材里顿时传出凄厉的尖啸，那只手“唰”地缩了回去。
“方婆婆？”林夏倒退两步。
老妪没答话，拽着她冲出庙门，反手甩出三张黄符。
符纸无火自燃，绿莹莹的火光中，棺材盖“砰”地炸开——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棺底刻着一行血字：
“下一个就是你”
方婆婆拽着她躲进庙后山洞，洞壁上密密麻麻贴满符咒。
“你姐姐没死。”她劈头就说，“但也不算活着。”
林秋的魂魄被“那东西”困在阴阳交界处，成了维持阵法的“钥匙”。
而整个青岩村，早在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当年山洪冲了祖坟，煞气外泄。”方婆婆往林夏流血的手心撒了把香灰，“我师父用‘借阴寿’的法子，让村民靠吸食活人阳气苟延残喘。”
她冷笑一声：“现在他们贪心不足，想借双生子的魂魄逆转阴阳——你姐姐是祭品，你是容器。”
洞外突然传来“沙沙”声，像无数只脚在落叶上拖行。
方婆婆脸色骤变，一把掀开供桌下的暗格：
“进去！天亮前别出声！”
暗格里是条狭窄的地道，尽头隐约有微光。
林夏刚要钻进去，脚踝突然被什么抓住——
低头一看，是那只从棺材里伸出的苍白的手。
方婆婆的铜钱剑狠狠斩下，那只手“嗤”地化作黑烟。
“记住！”老妪把她往地道里一推，“护身符只能再用一次，要救你姐姐，就去找——”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生锈的柴刀，从背后捅穿了她的胸膛。
招待所老板扭曲的脸出现在洞口，嘴角咧到耳根：
“抓到你了……”
林夏疯狂往地道深处爬去。
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溅在她后颈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地道尽头摆着面铜镜——
镜中，林秋正拼命拍打镜面，嘴唇一张一合：
“快逃……”
而镜外倒影里，林夏自己的肩膀上，趴着一个浑身青黑的婴儿。
它正对着她的耳朵，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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