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雨敲在车间玻璃上的声响像砂纸打磨金属，顾晗蹲在仓库角落，用指甲刮掉缝纫机铭牌上的锈迹 —— 那是 1973 年产的 "飞人牌"，机身编号还留着红卫兵刻的五角星。五台抵押给信用社的缝纫机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与旁边新到的外贸订单形成刺眼对比，订单合同上 "预付款 30%" 的字样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资金链断裂的预警早在半月前显现。当秋冬夹克的订单量从 500 件飙升至 3000 件时，顾晗看着账上仅剩的 863 元苦笑 —— 购买防水涂层原料需要 3000 元，而李庄镇代销商的回款还在流程中。老张头抱着苏式裁剪图的手突然发抖："晗啊，当年公私合营也没卖过吃饭的家伙。" 老人袖口露出的缝纫机伤疤在灯光下跳动，像段即将断裂的旧时光。
抵押谈判在信用社的煤炉旁展开。信贷员老陈拨弄着算盘，铜珠子碰撞声混着劣质茶叶的味道："缝纫机按旧货估值，最高贷 2000 元。" 他指着评估单上 "设备老化" 的批注，"而且要扣下 300 元风险金。" 顾晗默默解开中山装领口，露出里面绣着小晗星的汗衫 —— 那是王嫂用边角料做的，针脚里还藏着荧光粉。"这些机器，" 他的指尖划过缝纫机踏板的磨损处，"去年改造成自动加油系统，效率提升 40%。"
最艰难的抉择在于设备分配。顾晗在黑板上画了三台机器的轮廓：1 号机是小王改装的全自动型号，2 号机是老张头用了二十年的 "老伙计"，3 号机是李姐结婚时的嫁妆。当粉笔圈住 1 号机时，小王突然站起来，工装口袋里掉出未完成的电子计数器图纸："顾厂长，这台机带着产量记录呢！" 顾晗没回头，只是在机器旁写下 "抵押期限 90 天"，粉笔灰落在 "小晗星" 的商标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雪。
贷款到账的清晨，顾晗带着小王去买原料。卡车驶过结冰的路面时，广播里正播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他突然想起母亲寄来的信，信封里除了护身符还有张卖棉花的收据。防水材料店的老板摸着样品说："这荧光涂层剂，全县就你一家用。" 顾晗数着带着缝纫机机油味的钞票，发现有张五角纸币上印着 1980 年的年号，和抵押的缝纫机出厂年份刚好相同。
危机中的温情在午夜显现。当王嫂得知抵押了李姐的嫁妆机时，连夜拆了自己的陪嫁木箱，把里面的丝绸被面剪成衬里："机器是铁的，人情是暖的。" 老张头则偷偷把自己的皮革护腕塞进缝纫机包装箱 —— 那个用了西十年的护腕，恰好能保护运输中的机器。顾晗在装箱单上签字时，发现箱角多了行小字："此机曾缝补过 38 个家庭的希望。"
还贷压力催生技术革新。为了在 90 天内赎回机器，小王把涂层机改装成两用设备，白天喷防水涂层，晚上印荧光商标；李姐发明了 "错峰生产法"，用手工裁剪弥补机器不足；顾晗则带着工人在锅炉房熬制替代涂层剂，用淘米水和草木灰的配比竟调出接近专业水平的防水液。当第一批加急订单出货时，每个夹克口袋里都多了张纸条："此衣由暂别岗位的缝纫机制作。"
赎回机器的那天，阳光格外刺眼。顾晗带着现金走进信用社时，老陈正在擦算盘，铜珠子在阳光下像串金色的星星。"你们是我见过最怪的贷户，" 他把缝纫机收据推过来，"别人贷款买设备，你们贷款保设备。" 顾晗摸着赎回的缝纫机，发现机身多了道新刻的标记 —— 是小王用验伪灯刻的小晗星，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深夜的车间里，五台缝纫机重新排列在流水线旁。顾晗在账本上画下赎回日期，旁边写着："机杼可押，匠心不可押。" 窗外的冻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照在缝纫机的踏板上，那里还留着王嫂儿子写的字："谢谢机器叔叔让我穿暖衣。" 而在机器的齿轮间，顾晗发现了老张头塞的护腕，皮革上用刀刻的 "1973-1985" 字样，恰好构成一个展翅的蝙蝠形状。
(http://www.i7xsw.com/book/CeAUAN.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