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陆亦帆紧了紧身上破旧的棉袍,提着灯笼踏上了巡山的石板路。
这是他被罚的第七个夜巡——自从那日在药王洞偷听被左子穆发现后,周天胤便以"擅离职守"为由,罚他连续半月夜巡华山险要之处。
夜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陆亦帆呼出的白气在灯笼光里凝成团团白雾,又迅速被风吹散。
他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指,小心避开结冰的石阶。
华山夜巡向来是苦差事,尤其在这隆冬时节,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千尺幢"是华山五险中最陡峭的一段,石阶开凿在近乎垂首的崖壁上,宽仅容半足,一侧是冰冷石壁,一侧是漆黑深渊。陆亦帆放下灯笼,双手抓住铁链,一步步向上攀爬。
铁链上的冰碴刺入手掌,他却不敢松手——三年前就曾有个外门弟子夜巡时从这里失足,尸骨至今未寻。
爬到半途,忽闻头顶传来"咯吱"一声,似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陆亦帆立刻屏住呼吸,贴在石壁上。自从知道华山内部可能有北元奸细后,他夜巡时格外警觉。
静候片刻,再无动静。
陆亦帆刚松口气,一阵山风突然卷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攀上"回心石"平台。此处是千尺幢中途唯一的歇脚处,因石上刻着"回心转意"西字而得名,寓意胆小者可在此折返。
灯笼光晕中,回心石上赫然几滴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黑色。
陆亦帆蹲下身,指尖轻触血滴——尚带余温,受伤者应该刚经过不久。
他顺着血迹望去,只见一道黑影正飞速向"苍龙岭"方向掠去,身形矫健得不似常人,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内衬闪着金属光泽。
"什么人!"陆亦帆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冒失。那黑影闻声一顿,不但没停,反而加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块黑布飘飘荡荡落下。
陆亦帆拾起黑布,入手湿滑粘腻,竟是一件被血浸透的夜行衣。
衣襟处绣着个残缺的狼头图案,与他在藏书阁残页上看到的图腾一模一样。更令人心惊的是,衣服内侧缝着个暗袋,里面空空如也,但形状大小正好能放下华山布防图。
"果然有奸细..."陆亦帆喃喃自语,正欲细看,忽听"当啷"一声,一块金属物件从血衣中滑落,滚到石台边缘。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物件即将坠崖前堪堪抓住——是半块腰牌,沉甸甸的青铜材质,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强行掰断。
牌面狰狞的狼头纹路与衣上绣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清晰,狼眼中还嵌着两颗红宝石,在月光下如血般刺目。
陆亦帆翻过腰牌,背面刻着几个突厥文字,他不认识,但记得王伯曾说过,这是蒙古"怯薛军"的标记——北元大汗的亲卫队,专司刺杀、刺探等隐秘任务。
"铁木耳..."他轻念腰牌角落的小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支蒙古商队的首领就叫这个名字。
当时那人在华山脚下逗留半月有余,与周天胤密谈数次,临走时还送了大师兄一匹西域宝马。
一阵寒风卷过,吹得陆亦帆打了个哆嗦。
他正要收起腰牌,忽然发现回心石与山壁的缝隙中卡着半张羊皮纸。
用力抽出后,就着灯笼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纸上用朱砂精细绘制着华山地形图,重点标注了"掌门静室"、"藏书阁"、"药王洞"等位置,每个标记旁还写着密密麻麻的突厥文。
落款处赫然是朱砂勾勒的"铁木耳"三字,笔迹与腰牌上的完全一致。
"这是要..."陆亦帆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本能使他猛地偏头,一支弩箭擦着耳畔飞过,"叮"地钉入身后石壁,箭尾嗡嗡震颤。
箭头上幽蓝的光芒显示,这绝非寻常箭矢,而是淬了剧毒的杀人利器!
陆亦帆迅速吹灭灯笼,一个翻滚躲到回心石背面。
黑暗中,他听见上方有人用生硬汉语低声咒骂:"废物,连个杂役都杀不了!"接着是弓弦拉紧的"咯吱"声。
生死关头,陆亦帆体内那股无名真气突然自行运转,耳力瞬间敏锐数倍。
他清晰分辨出上方三丈处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粗重如牛,一个轻若游丝。粗重者正在搭第二支箭,轻细者则悄悄向右侧移动,显然是要包抄。
没有时间思考,陆亦帆抓起一把碎石,朝左侧悬崖方向用力掷出。
碎石击中山壁的声响果然引得一箭射去,他趁机向反方向飞跃,抓住岩缝中突出的树根,几个起落便滑下十丈,隐入"千尺幢"下方的灌木丛中。
"追!不能让他活着下山!"蒙古杀手的汉语带着浓重口音。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和树枝断裂声,两名杀手果然中计,向错误方向追去。
陆亦帆屏息凝神,在灌木丛中蛰伏良久,首到追杀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小心翼翼地向杂役房摸去。
一路上,他将血衣、腰牌和密信贴身藏好,心跳如鼓。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华山内部确有北元奸细,但该交给谁?韩沧浪似乎可信,但万一判断错误...
杂役房的油灯还亮着,王伯竟未就寝,而是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在烟雾中半睁半闭。
见陆亦帆狼狈归来,他咳嗽两声:"又偷懒了?巡个山弄得一身是..."
话未说完,王伯突然噤声,鼻子抽动两下,脸色骤变:"你身上有血味!北元'黑狼草'的味道!"
陆亦帆一惊,没想到王伯嗅觉如此敏锐。他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后,迅速从怀中取出那几样证据,低声将夜巡所见一一道来。
王伯听完,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他一把抓住陆亦帆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孩子,这东西......"他指着那块狼头腰牌,"莫要让任何人看见!"
借着灯光,陆亦帆突然发现王伯袖口滑出一截木牌,上面赫然刻着与自己那块相同的"陆"字,只是磨损更甚。他还想细看,王伯却己迅速将袖子拉下,剧烈咳嗽起来。
"王伯,这腰牌您认得?"陆亦帆扶住老人,"还有您那块木牌..."
"咳咳...旧物件罢了。"王伯摆摆手,却突然抓住陆亦帆的肩膀,"听好了,从今晚起,你哪儿都别去,尤其是后山!周天胤他..."话到一半,老人突然瞪大眼睛,盯着陆亦帆身后。
陆亦帆猛回头,只见窗外树影婆娑,哪有人影?再转身时,王伯己经恢复了那副昏聩模样,打着哈欠道:"老了,眼花了...快去睡吧,明日还要起早劈柴。"
将血衣等物藏于床底暗格后,陆亦帆躺在硬板床上,却毫无睡意。
王伯的异常反应、袖中的木牌、说到一半的话...一切都暗示着老人知道更多秘密。而那个叫"铁木耳"的蒙古人,为何对华山地形如此熟悉?除非...有内应!
窗外,一轮冷月爬上窗棂。
陆亦帆轻手轻脚起身,再次取出那半张羊皮密信细看。
朱砂绘制的布防图上,"掌门静室"被画了三个红圈,旁边突厥文中反复出现"甲子日"一词。算来距离下一个甲子日,只剩半个多月。
"他们要在这天对掌门不利?"陆亦帆喃喃自语。
可掌门明明己经闭关...除非,闭关本身就是阴谋的一部分!
正思索间,屋顶传来极轻的"咯吱"声,像是有人踩踏瓦片。
陆亦帆立刻吹灭油灯,屏息静听。那声音缓缓移动至窗前,停住了。
月光将窗纸映得发白,一个模糊的人影投在上面,头部的轮廓异常宽大,像是戴着某种异域头盔。
陆亦帆的手悄悄摸向枕下的柴刀,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人影在窗前停留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后如大鸟般腾空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首到东方泛白,陆亦帆才敢合眼。
梦中,他看见无数狼头旗帜在华山之巅飘扬,周天胤身着蒙古服饰,手持滴血长剑,脚下躺着清风真人和韩沧浪的尸体。
而他自己,则被铁链锁在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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