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山道笼罩在薄雾中，秦妄倚着枯死的槐树，袖中流转的阴阳二气在树皮上凝出细密霜花。赤瞳蹲在他肩头，冰蓝瞳孔映出山道下方的动静 —— 二十余名山贼裹着虎皮袄，腰间弯刀缠着猩红布条，正将一支商队围在断崖边。
“筑基圆满的山大王？” 秦妄指尖划过树干，尸气所过之处，树皮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暗紫色的纹路，“倒比乱葬岗的活尸有趣些。”
赤瞳突然抖了抖羽毛，翅膀掀起的气浪惊落几片枯叶。秦妄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商队中央的青绸马车上，绣着万宝楼的鎏金鹤纹，车帘掀开时，一抹月白身影翩然落地。少女腰间的冰魄铃铛轻响，惊得山贼头目独眼猛地一缩。
“小娘子从哪来啊？” 独眼舔着干裂的嘴唇，手中骨鞭甩出蛇形残影，“不如把货物留下，陪爷乐呵乐呵？”
秦妄挑眉，识海中的黑白太极图突然加速转动。他注意到山贼们运转功法时，周身缠绕着诡异的黑雾，那分明是吸收了无数生灵怨气才凝成的邪煞之气。当他运转因果线能力，竟 “看” 到这些山贼的过去 —— 三年前他们本是附近村落的猎户，却在一夜之间杀光村民，投入魔道修士门下。
“有意思。” 秦妄低语，指尖凝聚出一缕银灰色光芒，“用活人怨气修炼，难怪能在短时间内从练气首冲筑基。”
清儿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耳垂上的冰晶耳坠。她望着满地狼藉的护卫尸体，绣着云纹的袖口微微发颤，却仍强撑着冷笑道：“独眼，你可知万宝楼的货物沾了会怎样？”
“老子管你什么楼！” 独眼骨鞭骤响，鞭梢的倒刺泛着青黑毒液，“上个月你们掌柜的还不是跪在我面前求饶？”
话音未落，三道黑雾凝成的厉鬼从他袖口窜出，张开利爪扑向清儿。少女足尖轻点，腰间冰魄剑出鞘，剑气所过之处，雾气凝成冰棱。但厉鬼被击碎后又迅速重组，反倒将她逼至崖边。
“万毒噬魂鞭？” 清儿瞳孔骤缩，看着骨鞭上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你竟敢修炼这种邪功！”
独眼狞笑，骨鞭突然暴涨三倍，鞭身缠绕的黑雾化作巨蟒虚影：“小美人眼力不错！这可是用你们万宝楼二十三个护卫的魂魄祭炼的！”
秦妄皱起眉头，识海中因果线剧烈震颤。他 “看” 到半年前，这支商队在同一地点遭遇伏击，二十三名护卫被生生抽走魂魄。而如今，那些冤魂正被困在骨鞭中，发出无声的嘶吼。
“小心！” 清儿的侍卫突然扑过来，替她挡下骨鞭的致命一击。血花飞溅间，少女冰魄剑光芒大盛，剑气凝成冰莲，却在触及独眼时被黑雾吞噬。
“金丹初期的修为，可惜啊……” 独眼舔去脸上的血珠，骨鞭卷着黑雾缠上清儿的脖颈，“不如把你的魂魄也献给我，说不定能让这鞭子突破金丹境！”
商队众人发出绝望的惊呼，却见清儿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你以为我会没准备？” 她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冰魄剑上，剑身骤然亮起万宝楼的秘纹，“万宝鉴，现！”
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面青铜古镜，镜中射出万道金光，将黑雾照得滋滋作响。独眼惨叫着后退，骨鞭上的人脸浮雕纷纷炸裂。但古镜光芒只维持了三息，便在黑雾侵蚀下寸寸碎裂。
“就这点本事？” 独眼抹去脸上的灼伤，眼中杀意更盛，“给我上！先杀了这些护卫，再慢慢炮制这小美人！”
山贼们怪叫着扑来，清儿挥剑抵挡，却因先前消耗过大，招式渐显凌乱。她的冰魄剑每斩出一剑，剑身上的裂纹便多一分，而独眼的骨鞭己蓄势待发，黑雾凝成的蟒口正对着她的后心。
秦妄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黑白太极图疯狂转动。他感受到黑魂的吞噬欲望在沸腾，白魂却在提醒他：“这些人罪该万死，但你不能失控。”
独眼的骨鞭擦着清儿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山贼头目独眼泛着血丝，盯着少女苍白的面容，喉结上下滚动：“小美人，做我压寨夫人可比跟着万宝楼那群铜臭商人强......” 话音未落，断崖边突然响起一声冷笑。
“老奴来迟，小姐受惊了。” 苍老的声音裹着凛冽剑意，青衫老者踏着碎冰缓步走来，腰间玉牌刻着万宝楼专属的鎏金鹤纹。金丹圆满的威压如潮水般铺开，地面的枯叶瞬间凝结成冰晶，将山贼们冻得牙齿打颤。
独眼瞳孔骤缩，骨鞭上的人脸浮雕疯狂扭动。他嘶吼着挥鞭，黑雾凝成的巨蟒虚影张牙舞爪扑向老者，却在触及对方袖口的刹那，被一道剑光斩成齑粉。老者屈指轻弹，冰魄剑自动飞回清儿手中，剑身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金丹圆满？！” 独眼踉跄后退，撞翻身后的喽啰。他望着老者指尖流转的寒芒，突然想起半年前被自己抽魂的万宝楼护卫队长 —— 那人和眼前老者一样，挥剑时会带起冰蓝色的残影。
“杀！给我杀了他！” 独眼疯狂挥舞骨鞭，鞭梢的倒刺喷射出毒雾。然而老者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他身后，掌心血色纹路亮起，竟生生将毒雾凝成冰珠。当山贼们的弯刀劈来时，老者衣袖轻拂，众人如同撞上无形屏障，倒飞出去撞碎路边巨石。
清儿攥着冰魄剑的手微微发抖，她看着老者举手投足间压制群贼，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万宝楼每一位金丹长老，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独眼的骨鞭在老者剑意下寸寸崩裂，鞭身缠绕的黑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他单膝跪地，独眼淌出血泪，“我独眼这辈子杀过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今日认栽，但求给个痛快！”
老者的剑尖抵住独眼咽喉，却在即将落下时，瞥见对方腰间褪色的香囊 —— 那是用寻常碎花布缝制的，针脚歪歪扭扭，透着笨拙的温柔。
“等等。” 清儿突然出声，她注意到独眼眼底闪过的痛苦，“你的骨鞭...... 那些人脸浮雕，为何看着如此眼熟？”
独眼惨笑，伸手触碰碎裂的骨鞭：“眼熟？当然眼熟。” 他扯开衣领，胸口布满蜈蚣状的黑色纹路，“三年前，我不过是青河镇的教书先生。首到那一天，太虚剑宗的李家少爷看上了我娘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某个清晨，李少爷带着随从闯入小镇。当独眼挡在妻子身前时，对方只是轻蔑一笑，随手废去他的修为，又当着他的面......
“我被扔进寒潭等死，是老天开眼！” 独眼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哭腔，“我漂到一处邪修洞府，在那堆骷髅里翻到这本《万毒噬魂诀》......” 他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向自己的伤眼，“你们以为我想当山贼？我要不抢，那些被我招来的恶人就会抢我的！”
众人陷入沉默，唯有山风呼啸。清儿看着独眼布满老茧的手 —— 那本该握着毛笔的手，如今却沾满鲜血。老者收回长剑，叹息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牵连无辜。”
“无辜？” 独眼突然跪向北方，那里是青河镇的方向，“我每次抢劫，都会在山神庙给百姓留过冬的粮食。我用抢来的灵石，供那些没了爹娘的孩子读书......”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我这条烂命，早就该还给我娘子了......”
言罢，独眼抓起骨鞭碎片，猛地刺入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
清儿蹲下身，指尖轻抚独眼紧闭的眼睑，将褪色的香囊轻轻塞进他手中，声音带着哭腔：“原来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是恶人......” 她起身时踉跄半步，锦缎裙摆扫过满地碎冰，眼中泪光未散。
“小姐！” 赵长老突然暴喝，寒剑出鞘的龙吟声撕破暮色。他剑指秦妄藏身的断崖，金丹圆满的威压如实质般铺开，崖边碎石簌簌而落，“藏头露尾之辈，还不现身！”
赤瞳率先从阴影中展翅飞出，冰蓝色羽翼带起的罡风卷走薄雾，露出秦妄负手而立的身影。他周身缠绕着若有若无的紫金色雾气，右脸的尸纹在夕照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银灰色瞳孔映着满地狼藉，平静得近乎冷漠。
“僵尸？！” 商队护卫们齐刷刷后退，刀光在颤抖的手中折射出凌乱的光斑。
清儿猛地抓住赵长老的衣袖，美目圆睁：“他方才并未动手！” 话音未落，赵长老的寒剑己裹挟着漫天冰刃刺来，剑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秦妄抬手轻挥，阴阳二气在掌心凝成太极图。图中银灰与赤金光芒流转，竟将冰刃尽数吸附，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赤瞳俯冲而下，翅膀拍击出的冰墙轰然炸裂，寒气与尸气相撞，在半空炸开绚丽的雾凇。
“赵长老！” 清儿冲到两人中间，冰魄剑横在胸前，“独眼的事你忘了吗？不能仅凭外表就......”
“小姐可知活尸何物？” 赵长老剑尖微颤，却并未收回，“它们以生魂为食，以血肉为粮！” 他瞥向秦妄周身流转的诡异气息，“此子能白日行走，又能操控阴阳，定是吞噬了无数生灵！”
秦妄突然轻笑一声，声音沙哑如碎冰摩擦：“若我真想动手，你们此刻早是亡魂。” 他摊开掌心，一缕纯净的银灰色神魂之力缓缓升起，在暮色中宛如月光凝成的丝线，“我修的是双生神魂，白魂守善，黑魂镇恶。”
清儿盯着那缕神魂之力，想起独眼骨鞭上挣扎的冤魂，突然福至心灵：“你能分辨善恶？就像方才...... 看出独眼的过往？”
崖风呼啸，卷起秦妄破碎的衣角。他望向独眼渐渐僵硬的尸体，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因果线不会说谎。他双手沾满鲜血，却在山神庙藏着给流民的粮食；抢来的灵石，都送去了青河镇的学堂。”
赵长老的剑尖终于垂下，眼中警惕却未消散：“即便如此，活尸始终是......”
“赵长老。” 清儿突然转身，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手中，“独眼的仇不能不报。而他，” 她看向秦妄周身若隐若现的阴阳鱼虚影，“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真相。”
秦妄微微颔首，识海中的太极图突然加速转动。他 “看” 见清儿因果线中闪烁的正义之光，又瞥见赵长老藏在袖口的半截冰魄令 —— 那是万宝楼高层才有的信物。
“我要去凌天城。” 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路上若再遇不平事，我这双能辨善恶的眼睛，不会坐视不管。”
赤瞳发出清越的啼鸣，冰蓝光芒照亮众人的脸庞。清儿望着秦妄右脸的尸纹，突然想起独眼临终前的不甘。或许在这黑白颠倒的修真界，真正的善恶，从来不在皮囊，而在人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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