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图书馆的冰冷真相,没有击垮苏晚晴。
反而像极致的淬火。
浇灭了她十年虚妄的恨,也锻造出她每一寸清醒的筋骨。
当她再次踏上南星里的土地,连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旧时光与尘土的味道,都变得亲近。
这里不是废墟。
是她的王国。
今天,南星里最老的那条长街,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三百多位街坊邻居,自发地聚集在这里。
他们没有口号,没有吵闹。
只是沉默地,坚定地,站在那。
像三百多棵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老树,用沉默对抗着来自远方推土机的轰鸣。
人群的最前方,是王奶奶。
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是皱纹的脸上,是一种被岁月磨砺出的决绝。
在她和几位老人的手中,一幅长卷,正缓缓展开。
一百零八米。
像一条承载着南星里百年记忆的河流,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无声地流淌。
画卷的材质是上好的宣纸,画工却稚拙,是街坊们一笔一笔,用最朴素的心意描出来的。
画的开端,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人,正温柔地扶起一个在巷口摔倒的小孩。
下一幅,是那个女人站在一栋即将被拆除的老宅前,挡在推土机面前,据理力争。
再下一幅,是她冒着倾盆大雨,爬上屋顶,为孤寡老人漏水的房梁盖上油布……
一幅又一幅,一个又一个瞬间。
画里的人,全都是苏晴。
是二十年前,用自己的羽翼,庇护着这条老街,庇护着他们所有人的苏晴。
苏晚晴的脚步,在那画卷前,生生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
酸涩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刚刚用真相建立起来的所有坚硬。
画卷的卷首,没有标题。
只有一朵用最细腻的笔触,精心勾勒出的铃兰花。
那是苏家的图腾。
是母亲的灵魂烙印。
王奶奶看见了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光。
“晚晴丫头,你来了。”
“你妈妈当年跟我们说,南星里是大家的根,谁都不能刨。”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现在,他们要来刨我们的根了。”
苏晚晴看着那一张张质朴又决绝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眷恋与不舍。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当年的选择。
也终于懂了,苏宴辞在宗谱空白页上,用指节敲出的那片浩瀚星图,真正的含义。
商业的帝国,从来不是建立在冰冷的水泥之上。
而是建立在这样生生不息的人心之上。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上前去。
在三百多道错愕、震惊、不解的目光中。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在那幅承载着母亲遗志与街坊血脉的百米长卷前,双膝落地。
她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不是屈辱,不是哀求。
而是一种女王回到自己的故土,向她的人民,向这片土地的灵魂,致以的最崇高的敬意与承诺。
“王奶奶。”
苏晚晴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那支母亲的遗物,那支派克钢笔。
她双手捧着,郑重地,递到王奶奶的面前。
“请您,和所有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们,用我母亲的笔,在这份画卷上,留下你们的名字。”
“从今天起,我苏晚晴,以苏氏之名立誓。”
“人在,南星里在。”
王奶奶颤抖着手,接过那支沉甸甸的钢笔。
她身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木匠,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印泥盒子,“啪”地一声,重重打开。
朱砂的红,鲜艳如血。
王奶奶用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拇指,狠狠蘸上印泥。
然后,一字一顿地,按在了画卷上那朵铃兰图腾的旁边。
第一个指印。
像一声誓言。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三百多个街坊,排着队,沉默地,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
他们接过那支钢笔,按下自己的指印。
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那枚钢笔在不同手掌间传递的微响,和印泥落在纸上沉闷的“扑、扑”声。
像一场庄严的、神圣的献祭。
每多一个指印,那幅画卷,就仿佛更沉重一分。
每多一个指印,苏晚晴的脊背,就挺得更首一分。
她跪在那里。
像一个忠诚的、虔而又敬的守望者,亲手为自己的王国,加冕。
就在最后一个指印落下,整条长街肃穆到极致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而密集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从天空传来。
所有人惊愕地抬头。
只见上百架无人机,如同一群黑色的猎鹰,以一种无比精准的、充满压迫感的阵型,悬停在了长街的上空。
夕阳的余晖,给每一架无人机的金属外壳,都镀上了一层冷冽的、残酷的金色。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她认得这个阵型。
那是属于顾氏集团,属于苏宴辞的,最高规格的“战备”姿态。
下一秒。
所有无人机底部的探照灯,骤然亮起!
上百道璀璨的光柱,刺破黄昏,在半空中交织、汇聚!
它们以天空为幕布,以光为笔墨,用最霸道、最不容置喙的方式,拼出了西个巨大到足以让半个沪市都看见的字——
【守护南星里】
光芒万丈。
如同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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