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修的短信,像一盆带着冰碴的、来自地狱的脏水,兜头浇下。
将苏晚晴刚刚被真相点燃的、混乱滚烫的灵魂,浇得瞬间冰封,寸寸龟裂。
青铜罗盘。
苏氏宗祠里,那道用血写下的诅咒。
那场延续了上百年,以苏家血脉为代价的,血腥的资源战争。
她猛地抬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刚刚被痛苦与震惊熄灭的怀疑与恨意,以一种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姿态,重新燃起!
她死死地盯着苏宴辞。
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身后是万丈深渊,眼前是宿命仇敌,随时准备扑上去同归于尽的幼兽。
“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狠狠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你做的所有一切,从哈佛,到晴园,再到今天……是不是,都是为了那块罗盘?”
苏宴辞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
他没有看她。
甚至没有看那条足以扭转一切的、致命的短信。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本摊开的、古老的《苏氏宗谱》上。
仿佛在看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早己尘封的历史。
良久。
他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足以洞穿人心的,极致的冷酷。
“他看见了钥匙。”
“却永远不会明白,这把钥匙要开的,究竟是怎样一扇门。”
话音未落。
他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
那只手上,还残留着废墟里划出的细小伤口。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掠过那些记载着苏氏百年荣辱兴衰的、泛黄的纸页。
苏晚晴的心,随着他缓慢的动作,一寸,一寸地,被高高悬起,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没有停在任何一代先祖的名字上。
他首接、精准地,翻到了宗谱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是空白的。
没有名字,没有生卒,没有记事。
只有一张微微泛黄的,上好的宣纸。
苏晚晴屏住了呼吸。
苏家的宗谱,她小时候也曾在家中见过复刻本。
最后一页,永远是空白的。
寓意着“血脉待续”与“未来可期”。
可苏宴辞的动作,没有停。
他用指腹,在那片死寂的空白之上,轻轻地、富有节奏地,敲击着。
“嗒……嗒嗒……嗒……”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极其古老、苏晚晴从未听过的诡异韵律。
像摩斯电码,又像某种失传的祭祀祝祷。
就在苏晚晴以为他因为失血过多,终于疯了的时候——
异变陡生!
那张看似平平无奇的空白纸页上,被他指尖敲击过的地方!
竟然缓缓地、如同最精密的照片在显影液中浮现一般,透出无数条极其纤细的、泛着幽微金属光泽的银色丝线!
那些丝线,细若游丝,纵横交错。
它们彼此连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张古老的纸页上,迅速勾勒、编织、蔓延!
短短几秒钟之内!
就在那古老的纸页之上,勾勒出了一副……璀璨的、浩瀚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星图!
苏晚晴浑身剧震,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这幅图!
这幅图她见过!
就在不久前!就在顾氏集团那座俯瞰着整个沪市的顶楼!
苏宴辞用军用级别的激光,投射出的那片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的星空!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这根本不是一本宗谱!
这是……苏氏家族最核心的、横跨了上百年光阴的……商业蓝图与终极遗嘱!
“母亲……”
苏晚晴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她终于明白,顶楼那片星空,不是苏宴辞的炫耀与挑衅。
那是母亲留下的讯号。
是母亲跨越了十年的死亡,借助这个她恨了十年的男人,传递给她的、真正的遗志!
她的目光,贪婪地、疯狂地,在那副突然出现的星图上扫视着。
她看到了母亲呕心沥血的“晴园”。
她看到了自己赌上一切的“青禾计划”。
她看到了无数个她熟悉又陌生的,遍布沪市各个角落的文化地标、历史建筑、非遗工坊……
它们都被这片浩瀚的星图,像珍珠一样串联、点亮,化作了夜空中最璀璨的,永不陨落的星辰。
而在这片星图的最中心——
苏宴辞那只受过伤的、带着未愈疤痕的手,缓缓抬起。
他用指尖。
重重地。
带着一种宣告宿命的、不容置喙的决绝。
点在了那个位置。
那里,只有一个用朱砂红印,标记出的、小小的、却像一颗活生生的心脏般,微微搏动着的红点。
旁边,是两个用蝇头小楷写下的、力透纸背、风骨凛然的字。
南星里。
轰——
苏晚晴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残忍、也最壮丽的方式,疯狂地、轰然地,拼接在了一起!
DNA报告。
苏氏宗谱。
那半张婚书。
他后背的血脉烙印。
那块青铜罗盘。
脚下这片南星里。
母亲真正的遗志。
苏宴辞十年的守护。
许明修贪婪的谎言。
她过去十年的人生,她所有的爱与恨,她所有的坚守与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荒唐,那么可笑。
她不是在为自己复仇。
她也不是在和一个来自地狱的资本恶魔战斗。
她一首站在一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棋盘中心,却对棋局的全貌,一无所知。
而眼前这个男人。
她的仇人。
她血缘上的兄长。
从始至终,都是这盘横跨百年的棋局里,与她并肩而立的……
另一个执棋者。
苏晚晴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她跌入了一个冰冷的、却又带着一丝滚烫血腥味的怀抱。
她听到苏宴辞的声音,第一次,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极致的疲惫,在她耳边,如宿命般响起。
“晚晴。”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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