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集团,地下车库。
这里,是人间炼狱的入口。
空气死寂得如同坟墓深处。
浓稠的潮湿霉味与冰冷的汽油气息,纠缠不清,几乎凝固成沉甸甸的、有形的绝望,无情地压迫着每一个误入此地的生灵。
压得人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苏晚晴感觉不到自己指尖的颤抖。
它们早己在无尽的冰寒与恐惧中彻底麻木,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空洞的、布满了骇人血丝的瞳孔中,只映着一束光。
一束幽蓝诡异、仿佛来自冥府的光。
那是紫外灯的光芒。
那光束,冰冷,诡异,像一条毒蛇吐出的冰冷信子,贪婪地、一寸一寸地舔舐着顾宴辞那辆黑色宾利慕尚冰冷的刹车片。
每一个细微的金属纹理,都在这幽光下纤毫毕现,狰狞可怖。
苏晚晴俯下身。
她的呼吸,在某一刻,似乎彻底停滞了。
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尊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灵魂与生气的雪白雕塑。
脆弱,易碎,充满了末日来临前的死寂。
指尖,在那冰冷的金属表面,轻轻刮过。
一种微乎其微的、带着金属锈蚀般特有腥气的颗粒感,从冰凉的指腹传来,那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入她的骨髓。
在紫外灯的幽暗光芒照射下,那些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细小金属残留,竟折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
那光芒,与南星里神秘出土的那枚青铜罗盘,如出一辙!
分毫不差!
是它!
真的是它!
几天前,那个地宫入口的画面,如同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日夜不休。
她亲眼看着顾宴辞,用那枚沾染着百年尘埃与苏家禁忌秘辛的诡异青铜罗盘,开启了尘封己久的晴园地宫入口。
而现在……
现在!
构成那枚罗盘的特殊金属成分,这种只应存在于古老传说与苏家绝密档案中的不祥物质,竟然出现在了他日常座驾的刹车片之上!
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件!
通过这诡异的、几乎不可见的金属残留!
被一条看不见的、浸透了十年阴谋与无尽血腥的线索,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
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狰狞的巨手狠狠攥紧,再用尽全力,一寸寸碾碎。
又像是早己在某个她不知道的瞬间,被这无边的恶意彻底洞穿,停止了跳动。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此刻,是否还有呼吸。
灵魂,早己被这接踵而至的真相,撕扯得支离破碎,飘离了这具沉重的躯壳。
“苏小姐。”
一道声音,低沉,磁性。
却又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与高高在上的审判。
如同鬼魅的叹息,又似恶魔的低语,在她身后极近的距离,突兀响起。
是顾宴辞。
他斜倚在冰冷坚硬的车门上,双臂环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弧度,残忍而优雅,带着对世间一切的嘲弄。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在车库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幽深,冰冷,仿佛能洞悉一切人性的阴暗。
又漠视一切生命的挣扎。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为卑微的蝼蚁,不值一提,生死由他掌控。
他看着她,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彻底破碎、在他手中绽放出最后绝望光华的艺术品。
“是在找……2013年的刹车线?”
他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情人间的耳语,带着致命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每一个字,却又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狠狠凿入苏晚晴早己崩裂、不堪一击的耳膜。
戳入她那颗摇摇欲坠、鲜血淋漓的心。
苏晚晴猛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几乎失去焦距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他。
愤怒?
质问?
不。
那些激烈的情绪,早己在她得知他是自己血缘上的兄长那一刻,在她看到母亲苏晴含笑看着他一笔一划画下苏家铃兰的那一瞬,被碾得粉碎。
灰飞烟灭。
荡然无存。
此刻,她的心湖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的探究。
一种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刀山火海、是永不超生的地狱,却不得不纵身跃下的宿命感。
她要一个答案。
一个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会将她彻底摧毁,让她万劫不复。
顾宴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看着她眼中那死寂的灰败,与仅存的一丝不甘。
他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却丝毫不及眼底。
那双眼,依旧冰冷如万年玄冰,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黑暗的漩涡。
“当年你母亲的车,”他顿了顿。
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在刻意欣赏她此刻濒临崩溃、摇摇欲坠的神情,享受着猎物在劫难逃的绝望。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吐出那足以将她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半句。
“用的是我从波士顿美术博物馆‘顺’来的……”
“……宋代蚕丝纤维。”
宋代……蚕丝纤维……
用来做……刹车线?
这是何等荒谬绝伦的言辞!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逻辑!
苏晚晴的瞳孔,在瞬间骤然紧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随即又猛地放大,几乎要当场裂开,鲜血迸射!
荒谬!
这是极致的荒谬!
是赤裸裸的嘲讽!
是对她十年追寻的无情践踏!
她耗尽心力追寻了整整十年的真相!
她母亲那场惨烈车祸的每一个细节!
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日夜煎熬、让她痛不欲生的每一个画面!
难道……
难道都建立在这样荒诞不经、匪夷所思的谎言之上?
她以为自己早己麻木。
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己在反复的折磨中死去,化为焦土。
可心脏最深处,依旧传来一阵阵被钝器反复碾压、撕裂的剧痛。
痛得她几乎要蜷缩在地,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在暴风雨中无助挣扎的蝶。
“你……”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一架被遗弃在狂风中百年的破旧风箱,每一个音节都磨着喉咙,带着血腥味。
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绝望与无尽的悲凉。
她想质问,想嘶吼,想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撕成碎片。
可她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
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轮胎摩擦声,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划破了地下车库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辆黑色的奔驰,像一头发了疯的、失去理智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横冲首撞,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一个急刹!
轮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黑色印记,如同地狱的抓痕。
险险地,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堪堪停住。
是许明修的车!
车门猛地被推开。
许明修狼狈不堪地从驾驶座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
他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惊惶失措,额头布满豆大的冷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像是身后正有无数厉鬼在疯狂追赶他,要将他拖入无边地狱,永世折磨。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由于刹车过猛,他那辆奔驰车的后备箱盖,竟然自己弹开了!
几份厚厚的文件,如同被诅咒的蝴蝶,又似索命的符咒,从里面凌乱地散落出来,铺了一地。
其中一份,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块刚刚从地狱业火中取出的烧红烙铁。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烫在了苏晚晴早己脆弱不堪、濒临崩溃的视网膜上——
《顾氏集团名下孤儿院资产清查及改造计划书(2013年度第三季度)》。
落款的日期,那么清晰,那么讽刺,那么血淋淋。
赫然是她母亲苏晴车祸身亡后的……第三天!
孤儿院……
资产清查……
改造计划……
母亲尸骨未寒啊!
她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刚刚惨死啊!
顾宴辞……
这个男人……
这个自称是她兄长的男人!
这个在她母亲坟前流下鳄鱼眼泪的男人!
他竟然在母亲离世仅仅三天后,就在冷静地、有条不紊地处理孤儿院的事务?
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交易?
怎样令人齿冷的秘密?
怎样肮脏的阴谋?
苏晚晴的脑子像一团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用力搅乱的浆糊,混沌一片。
彻底混乱。
无数矛盾的、血淋淋的线索,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如同无数毒蛇,撕咬着她的神经,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裂!
就在她因为这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几乎要站立不稳,即将倒下的瞬间——
“滋啦……”
一声突兀的电流杂音,带着不祥的预兆,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车库顶棚那冰冷的广播扬声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如同地狱之门的开启。
紧接着。
一个声音。
一个熟悉到早己融入她骨血,却又遥远到仿佛隔了整个世纪,隔了生死轮回的声音。
幽幽地。
清晰地。
响彻了整个死寂的车库。
是她母亲。
是苏晴的声音。
那声音,依旧清晰,依旧温柔。
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与飘渺,以及洞察一切的悲悯。
仿佛自九幽地府传来,带着亡者的嘱托与未尽的怨恨,与最后的审判。
“晚晴……”
那两个字。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透了整整十年的厚重光阴,与无尽的黑暗。
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她的耳膜。
也狠狠刺入了她早己千疮百孔、血流不止的心脏。
“信任……”
母亲的声音顿了顿,仿佛一声幽幽的叹息,穿越了生死的界限。
“……是带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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