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手套己经被青蒿汁染成墨绿，移液枪的刻度因反复擦拭变得模糊。他盯着离心机里分层失败的提取液，太阳穴突突跳动。
"第279次..."他在实验记录本上划下新的叉，纸页间夹着半张烧焦的文献复印件。那是大屠杀前某篇论文的残页，仅存的段落里，"乙"字被血渍晕染成嘲笑的鬼脸。
窗外的警报突然炸响，孢子浓度又超标了。他没理会防护服的面罩警报，把最后两株青蒿塞进手动破碎机。手柄转动的吱嘎声混着远处交火的轰鸣，让他想起儿时药碾子的声响——母亲总在夏夜捣着艾草，蚊香味里混着当归的苦涩。
离心机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嗡鸣，试管架上的玻璃器皿应声碎裂。男子扑过去抢救样品时，肘关节撞翻了酒精灯，幽蓝火苗顺着青蒿汁液爬上实验台。他抄起酒壶猛灌一口，喷出的烈酒在火焰中绽成短暂的火莲。
"林博士！"医疗组的小周撞开铁门，"三号病房又倒了五个！"她防护面罩上粘着端木隼昨夜战斗留下的孢子黏液，虹膜扫描器闪着代表紧急的猩红。
“不对……该死的，还是失败了！”林博士摘下防护面罩，像是认命般朝地上扔去。
他的手指在灭火器压把上留下青蒿汁的指印，干粉的刺鼻气味混着孢子雾钻入鼻腔。他摘下起雾的护目镜，镜片裂痕中映出实验台上焦黑的文献残页——“低温提取”西个字正在被烧灼的边角吞噬。
小周递来的请假单沾着三号病房患者的血指纹，他签名时钢笔尖刮破了纸面。走廊的应急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母亲捣药时被油灯映在土墙上的剪影。
穿过三道气密闸门时，防护服的内衬己经被冷汗浸透。林博士在消毒区停顿片刻，鬼使神差地将那页焦黑的文献塞进内袋。心跳监测手环突然报警，他才想起自己扯掉了生物传感器——此刻的警报声倒像是某种解脱的倒计时。
废墟的晨雾中，变异蒲公英的绒球像逆悬沙的微型飞艇在飘荡。林修远的胶靴碾过水泥块，发现裂缝里钻出的青蒿茎秆泛着诡异的靛蓝色。他蹲下身时，怀里的盖革计数器突然尖叫——这丛植物正吸收着辐射尘。
“林博士？”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险些跌倒。拐角处蜷缩着个裹防化布的老头，怀里抱着个铁皮药箱。老人掀开布帘的瞬间，林修远看见箱盖上褪色的红十字——正是大屠杀前社区诊所的标志。
“您……认得这个吗？”老人颤抖着打开药箱，霉变的病历本里夹着支破碎的安瓿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玻璃碎片上的标签残存着“Arte”的字样。
林修远的手指在安瓿瓶上出沙沙的响，玻璃表面的积灰簌簌落下。晨光刺破云层，将“Artesunate”的标签映得宛如神谕。老人防化布缝隙间露出的眼睛浑浊发黄，却闪着令他想起母亲捣药时的微光。
“三号仓库冷库……”老人咳嗽着指向西南方废墟，变异藤蔓正缠绕着半塌的钢筋混凝土，“当年俺闺女是护士长……”他掏出发霉的工作证，照片上穿防护服的女子眉眼与小周莫名相似。
药箱夹层突然掉出本泛黄的记录册。林修远捡起时，纸张在他掌心碎成蝶翼般的薄片——2015年的温控记录、2022年的药品清单、最后一页潦草的“冷库备用电源己启动”。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耳畔响起实验室离心机的嗡鸣。
“大爷！”他攥紧安瓿瓶的手背暴起青筋“您儿子是不是在第三医疗站？”瓶身在掌心硌出红十字凹痕，标签背面用圆珠笔写着“2023.03 冷库-18℃”。
老人掀开防化布的手突然顿住，露出脖颈处溃烂的孢子斑：“臭小子烧了三天……”他浑浊的眼里突然滚出泪珠，“非说梦见什么圣女举着火把……”
防空警报突然变调，孢子浓度飙升至红色警戒。林博士将药箱死死搂在怀里，靛蓝色的青蒿从脚边钻出，叶片疯狂抽打他的防护靴。当他摸到安瓿瓶底部结晶的霜花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撕开防护服——内袋里焦黑的文献残页正与药箱里的记录册产生共振。
“走！”他拽着老人冲向实验室方向，变异蒲公英的绒球在身后炸成紫色烟雾。药箱里的安瓿瓶叮当作响，像极了母亲捣药杵撞击铜臼的节奏。当第三医疗站的穹顶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看见端木隼的救赎短剑正划破天际——圣火在云里烧出的裂痕，恰似离心机里终于成功分层的青蒿素结晶。
可是……那该死的贼鸟人却看不得这希望的绘卷。
猩红的血雨，淅淅沥沥的洒下，千面鸟人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前。
它抬手抢过林博士怀中的药箱。
拿出安瓿，一支一支的捏碎。
透明的液体在腐烂的指爪间流淌。
血雨滴在林博士颤抖的镜片上，将世界染成猩红的万花筒。千面鸟人的尾羽扫过老人额头，防化布在孢子腐蚀下瞬间碳化。林博士扑向药箱的瞬间，腐烂的指爪捏住安瓿瓶颈，贞德的锁链虚影突然在雨中闪现——却迟了半秒。
“叮——”
玻璃碎裂声清脆得刺耳。千面鸟人将残片抵在舌尖品尝，药液顺着机械义肢的关节缝滴落，在血泊中灼烧出逆十字焦痕：“啊~这绝望的酸涩~”它用指甲划开林博士的防护服，文献残页在雨中飘散，“比英格兰人的下午茶还够味！”
老人突然暴起，药箱砸向鸟人面门。箱体在半空解体，泛黄的病历纸如白鸽西散。千面鸟人吹出口哨，血雨中的蒲公英绒球突然爆开，将纸片钉在辐射墙上——每张病历的死亡诊断栏都浮现端木隼的编号。
“看啊博士~”它踩碎最后一支安瓿瓶，药液渗入青蒿根部。那些植物突然暴长，叶片化作手术刀形状刺穿老人的胶靴，“你守护的希望……正在异变成更美丽的东西呢~”
林博士的盖革计数器在疯狂尖叫。他抓起半截青蒿茎秆刺向鸟人，茎叶却在触及羽翼时绽放出机械花苞。千面鸟人用铁甲壮汉的脊椎挑起他的下颌：“猜猜看？”腐肉中浮出医疗舱投影，“是你的青蒿素先成功……”影像切换成病房里抽搐的患者，“还是他们先变成我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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