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霉烂味儿,像是钻进鼻孔的牛虻,搅得苏清颜坐立不安。连着几宿,她都睡不踏实,合上眼就是那些发黄打卷的叶片,还有承安和灵儿那两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金手指再厉害,遇上这种资料库里都查不明白的“土著病”,也有些抓瞎。
“不行,不能再这么干耗着了!”苏清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天边才刚透出点蒙蒙亮。她狠狠心,决定拉下脸皮,去村里那些老庄稼把式那里讨讨主意。人家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都多,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土法子,就能救了她这片宝贝疙瘩。
简单拢了拢头发,嘱咐承安和灵儿乖乖在家,苏清颜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揣着几片病情最重的叶子,径首往村东头去了。
她第一个找的是周老汉。周老汉是村里年纪最长的,胡子都白花花一大把了,据说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种地状元”,闭着眼睛都能闻出地里的肥瘦。
“周爷爷,在家吗?”苏清颜站在周老汉家那矮矮的篱笆墙外,声音里带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怯生生。
“哎哟,这不是清颜丫头嘛!”周老汉正蹲在院子里侍弄他那几盆宝贝兰草,闻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透着几分惊讶,“啥风把你这大忙人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苏清颜跟着周老汉进了堂屋,一股子淡淡的艾草香和陈年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周老汉的婆娘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碗酽酽的粗茶。
“周爷爷,不瞒您说,我是来求救的。”苏清颜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田里那怪病的情况,连同自己试过的法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把那几片蔫头耷脑的病叶递了过去。
周老汉接过叶子,戴上挂在脖子上的一副用铜丝和水晶片磨成的老花镜——据说还是早年间走南闯北的郎中送的稀罕物——凑到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下,仔仔细细地瞧着。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捻着叶片,时而放到鼻子底下闻闻,眉头一会儿拧成个疙瘩,一会儿又松开些。
“唔……这病,看着是有些邪乎。”周老汉咂摸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丫头啊,你种的这些个玩意儿,金贵是金贵,可也娇气。咱们这的土,养惯了皮实的杂粮,猛地来了这些细皮嫩肉的,怕是有些水土不服哩。”
苏清颜的心沉了沉,连周老汉都这么说,看来这病不是一般的棘手。
“不过嘛,”周老汉话锋一转,眯缝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老汉我年轻那会儿,听村里的老人念叨过一种叫‘水锈病’的,也是雨水多了,地里头闷得慌的时候爱犯。得了那病的庄稼,叶子也是先长斑,后头发黑发烂,最后整棵都蔫了。跟你说的这个,倒有几分像。”
“水锈病?”苏清颜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周爷爷,那这‘水锈病’,老辈人可有什么法子治?”
周老汉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法子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土疙瘩方子,也不知道对你那些‘洋玩意儿’灵不灵。一个呢,是去老灶坑里,刮那些烧透了的陈年灶心土,碾得细细的,赶在清早露水还没干的时候,撒在叶片上。老人们说,那灶心土能‘以毒攻毒’,吸走叶子上的‘湿邪气’。”
灶心土?苏清颜脑子飞快地转着。资料库里似乎提过,某些黏土经过高温煅烧后,会形成多孔结构,有吸附作用。这“湿邪气”的说法虽然玄乎,但吸附多余水分,改变叶片表面环境,倒也说得通。
“还有一个法子,”周老汉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是去山里头寻一种叫‘鬼见愁’的野草,那玩意儿苦得能齁死人,牛羊都不碰。把它捣烂了煮水,晾凉了往庄稼上喷,也能治些烂叶子的毛病。”
“鬼见愁?”苏清颜在脑中飞快地搜索,很快就对应上了一种学名叫“苦参”的植物。资料库显示,苦参碱确实有广谱抗菌作用。
“最要紧的,”周老汉加重了语气,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还是得让田里头‘喘上气’!地里不能窝水,庄稼不能种得跟下饺子似的,一棵挨一棵。那些烂了的叶子、蔫了的秧子,都得赶紧拾掇干净,拿到山里头烧了或者埋得深深的,免得‘过了病气’,把好好的庄稼也给招惹了!”
周老汉这番话,朴实无华,却句句在理。苏清颜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对这些老农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们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理论,有的只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跟土地死磕到底的经验。
从周老汉家出来,苏清颜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村西头的李大伯家。李大伯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但一手侍弄瓜果的绝活却是村里公认的。
“李大伯,我那地里的山芋和洋芋……”苏清颜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李大伯听完,扛着锄头就跟苏清颜去了地里。他不像周老汉那样看得仔细,只是在地里转了一圈,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时不时用锄头扒拉一下土块。
“丫头,”李大伯指着一片病情相对较轻的山芋秧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这地,肥是上了不少,可底下有些‘烧心’了。”
“烧心?”苏清颜有些不解。
“就是肥太猛了,底下不透气,根捂住了。”李大伯解释道,“你看看这土,有些板了。雨水一下,再让日头一晒,地皮跟铁板似的,底下的根能舒坦?”
说着,他用锄头轻轻刨开一株病秧的根部,只见泥土有些黏腻,带着一股子酸腐味。
“你试试看,往地里掺些烧过的草木灰,不用多,薄薄一层就行,能让土松快些。还有,你这水也浇得勤了些,这玩意儿,看着蔫,不一定是缺水,也可能是根上出了毛病,越浇水越坏事。”李大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瞧着你这地边上那几棵老柳树底下,那土就不错,黑黢黢的,松散得很。你要是信得过我,挖些那样的土,跟你这地里的土掺和掺和,兴许能好些。”
柳树底下的黑土?苏清颜心中一动。柳树皮里含有水杨酸,有杀菌消炎的作用,那柳树底下的土壤,会不会也因为常年落叶分解,形成了一些对植物有益的特殊成分?
告别了李大伯,苏清颜又陆续拜访了几位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每个人说的法子都不尽相同,有的说用石灰水清园,有的说用陈年的人尿兑水浇灌,还有的说在田埂上插艾草能驱邪避病。
苏清颜一一都认真记了下来。她知道,这些“土方子”里,有的可能确实有效,有的可能只是心理安慰,甚至有的可能还会起反作用。但她更看重的是这些方法背后,村民们与这片土地长期共存所积累下来的观察和经验。
一圈问下来,苏清颜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偏方秘籍”。虽然没有哪一个能让她立刻就茅塞顿开,但老农们不经意间提到的那些细节,比如灶心土的“吸湿”,苦艾的“苦味杀菌”,草木灰的“松土”,还有那特殊的“柳下黑土”,都像是一颗颗散落的珍珠,在她脑海中渐渐串联起来。
她隐隐感觉到,解决这场疫病的办法,或许就藏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土疙瘩”里。她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来自乡土的智慧,跟她脑子里的现代知识好好地“揉搓”一番,看看能不能“揉”出个真正管用的方子来。
夕阳西下,余晖将田野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苏清颜站在自家的田埂上,望着那些依旧病怏怏的作物,心情却比早上轻松了不少。她不再感到孤军奋战,因为她知道,在她身后,有无数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传承着最古老也最实用的生存智慧。
“承安,灵儿,走,咱们回家做饭去!”苏清颜招呼着两个小家伙,声音里重新充满了力量,“姐姐想到一些新法子了,咱们明天就试试!”
夜色渐浓,油灯下,苏清颜摊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炭笔将白天听来的各种信息梳理记录。那些朴素的词句,在她眼中,仿佛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明天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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