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玲脚步匆匆地离开发出那封承载着红星厂最后希望的电传，秦奋办公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王奎山、李顺才和采购科长老刘，三个人脸上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震惊、忧虑、以及一丝被秦奋强行点燃却又摇摇欲坠的希冀。
“这……这就发出去了？”王奎山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他还是觉得秦奋这一步棋走得太过凶险，简直是把红星厂的底裤都扒给德国人看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那施密特……他要是觉得我们这是狮子大开口，或者干脆认为我们已经不行了，把意向订单都给撤了，那可怎么办？”
李顺才也是一脸愁容，搓着手道：“是啊，厂长，这洋人做生意，会不会也讲究个实力对等？我们这么直接伸手要钱，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红星厂已经到了绝境，反而……”
采购科长老刘更是忧心忡忡：“厂长，这德国人要是靠不住，我们那点镍基合金库存，顶多也就撑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生产线一停，别说扩产了，现有订单都交不了货，那才是灭顶之灾啊！”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在众人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影。时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让他们心焦如焚。
秦奋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HS-3的德文资料，手指轻轻着施密特先生留下的签名。他何尝不知道这一步的风险？但正如他所说，常规的路，已经全被堵死了。孙建的连环杀招，招招致命，红星厂已经退无可退。
“老王，老李，老刘，”秦奋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这封电传，确实是一步险棋，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但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银行的路死了，国内供应商的路也几乎被堵死了。孙建织下的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张网彻底收紧之前，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德国人施密特，是目前我们唯一可能争取到的外部力量。他们对HS-3材料的渴求，对我们技术的认可，是实实在在的。这封电传，与其说是求援，不如说是一次精准的测试——测试他们对HS-3的信心，测试他们合作的诚意，也测试他们敢不敢冒这个风险，与一个潜力巨大的项目深度绑定。”
秦奋的目光扫过三人：“如果他们真的看好HS-3的未来，那么这笔‘预付款’或‘投资’，对他们而言，非但不是负担，反而是一笔极具战略眼光的划算买卖。我们给出的条件，也足够优厚。当然，如果他们退缩了，那只能说明我们看错了人，或者HS-3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还没到那个地步。那样的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话虽如此，但“别的办法”在哪里，秦奋心中其实也没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红星厂的处境，真如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是最熬人的。国际电传一来一回，即便加急，也需要时间。而这点时间，对于等米下锅的红星厂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王奎山坐立不安，时不时地站起来踱几步，又重重地坐下，嘴里嘟囔着：“这进口的镍基合金，国内能稳定供货的就那么几家，沪冶三厂这条线一断，其他家要么质量不行，要么价格高的离谱，咱们的成本根本扛不住啊……”
老刘也唉声叹气：“是啊，这几天我跑遍了省内能联系上的所有渠道，都没用。特种合金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稀缺货，现在又被有心人卡着，真是……唉！”
李顺才看着秦奋紧锁的眉头，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厂子面临的困境，如同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奋默然不语，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知道，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德国人身上，那太被动了。他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新的生机。
可是，路在何方？
就在这时，秦奋的脑海中，那道冰冷而熟悉的机械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检测到宿主企业“红星农机厂”遭遇致命性经营危机：核心原材料供应链断裂，资金链濒临崩溃，外部融资渠道断绝。】
【危机评估等级：极度危险（S级）。若无有效干预，企业预计在15个自然日内停产，30个自然日内面临破产清算风险。】
秦奋心中一凛！系统竟然主动对工厂的经营状况进行了评估，而且是“致命性危机”和“S级”！这还是头一遭。以往系统更多的是在技术层面提供支持。
【宿主当前面临的核心问题：短期内无法获得足额、可持续的运营资金，以维持HS-3项目生产及支付原材料采购款项。】
【正在基于当前国情政策、金融环境及宿主企业现有资源与潜力，进行紧急融资可行性分析……】
【分析中……模型构建中……匹配最优方案……】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秦奋脑海中闪过，让他原本因焦虑而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了不少。系统，这个他最大的依仗，竟然在财务危机方面也有应对方案？
秦奋立刻凝神，全力感知着系统的信息。
王奎山和李顺才等人并没有察觉到秦奋的异样，只当他又在凝神思考对策。
数秒钟后，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紧急融资可行性分析完毕。】
【生成“红星农机厂HS-3项目专项紧急贷款方案” V1.0版本。】
【方案核心：利用HS-3材料的战略价值、德国施密特集团的初步合作意向、以及红星厂现有技术成果与固定资产，向特定政策性金融机构或专项扶持基金申请一笔“技术改造与新产品推广专项贷款”。】
贷款方案？秦奋精神一振！
【方案详解如下：】
【目标机构：凤栖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以下简称“县联社”）专项技改贷款，或，向上级市（地区）科学技术委员会（科委）申请“星火计划”项目配套扶持资金（含低息贷款）。】
【理由：】
【1.县联社：地方性金融机构，对本土企业有一定扶持责任。近期，县联社刚获得一笔由省联社下拨的，用于支持地方企业技术升级与新产品开发的专项贷款额度，总额50万元人民币。该额度尚未大规模宣传，知晓范围有限，且审批权限部分下放至县级，针对“高新技术”、“能创外汇”、“有明确市场订单”的项目有优先审批权。】
【2.市科委“星火计划”：国家于1986年启动“星火计划”，旨在依靠科技进步，振兴农村经济。HS-3材料作为新型合金材料，在农机、精密机械等领域应用广泛，符合“星火计划”支持范围。德国专家团的认可及合作意向，是项目技术先进性和市场前景的有力证明。申请“星火计划”扶持，不仅能获得资金，还能提升项目政治高度，对冲孙建方面的负面影响。】
【核心优势提炼（用于申请材料）：】
【1.技术领先性：HS-3材料性能国内领先，部分指标接近或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引用德国专家评价）。】
【2.市场前景广阔：国内已有稳定客户群，且国际市场（德国施密特集团）已表达明确采购及合作意向，具备创汇潜力。】
【3.进口替代与产业升级：HS-3材料可替代部分进口高端合金材料，对提升我国相关产业竞争力具有战略意义。】
【4.地方贡献：项目成功将为红星厂带来巨大经济效益，增加利税，解决就业，带动地方经济发展。】
【建议行动步骤：】
【1.立即组织撰写详细、专业的贷款\/项目申请报告。系统可提供标准模板及核心数据支撑（基于对HS-3技术参数、生产成本、市场预测的精确分析）。】
【2.兵分两路：】
【a.秦奋同志亲自带队，携带HS-3样品、德国专家团考察资料及初步合作意向证明（如有书面文件更佳），与王奎山同志（利用其公社书记身份及人脉）主攻县联社。强调项目的“短平快”特点及短期内的经济效益，争取快速审批。】
【b.李顺才同志协调，由厂办准备材料，通过县工业局或县科委渠道，向上级市科委递交“星火计划”项目申请。此路径时间可能较长，作为备用或补充方案。】
【3.风险提示：孙建及其岳父的人脉可能渗透地方金融系统。因此，向县联社的申请，需突出项目的“政治正确性”（如响应国家号召搞活经济、技术创新、出口创汇潜力），并争取县主要领导的口头支持或书面推荐，以增加成功砝码。】
【预计可获得贷款额度：若县联社专项技改贷款申请顺利，有望获得10-20万元人民币。若“星火计划”项目获批，配套资金可能更高，但周期较长。】
【系统判定：此方案综合成功率75%，可有效缓解红星厂15-30天内的资金缺口，为HS-3项目争取到宝贵的缓冲时间。】
一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秦奋的脑海。他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系统给出的这个“紧急贷款方案”，条理清晰，目标明确，甚至连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应对策略都考虑到了！
尤其是提到县联社那笔尚未公开的50万专项贷款额度，以及“星火计划”的申请路径，这绝对是秦奋他们之前想都未曾想过的！这些信息，对于两眼一抹黑，只知道银行这条路的他们来说，不啻于黑暗中的一道耀眼曙光！
“有救了！红星厂有救了！”秦奋心中狂喜，表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目光炯炯地看向王奎山、李顺才和老刘。
“老王，老李，老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封电传上。”秦奋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力量和自信，“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我们或许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一条他们可能暂时还没堵死，或者说，他们想不到我们会走的路！”
王奎山三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望向秦奋。
“什么路？”王奎山急切地问道，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
秦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红星厂的HS-3材料，是高新技术产品，是能为国家创外汇的好东西！这样的项目，国家难道就没有一点扶持政策吗？银行的路不好走，但政策性的资金支持，我们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
不等他们反应，秦奋继续说道：“我记得，县里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他们是不是经常有一些支持地方企业搞技术改造的专项贷款？另外，国家不是刚搞了个什么‘星火计划’，鼓励科技兴农、科技兴企吗？我们的HS-3，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王奎山和李顺才对视一眼，都有些发懵。他们对这些政策性的东西，了解得并不多。采购科长老刘常年跟钱打交道，闻言眼睛却微微一亮：“厂长，您是说……去申请那些政策性贷款或者扶持基金？”
“没错！”秦奋斩钉截铁地说道，“孙建他们能量再大，手伸得再长，主要影响的还是商业银行系统。对于这些带有明确政策导向的专项资金，他们未必能一手遮天！而且，我们的HS-3项目，本身就站得住脚，技术过硬，市场看好，还有德国人的高度评价作为佐证，我们怕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不容置疑：“老王，你立刻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约到县联社的主任。我亲自去谈！我们需要准备一份详尽的HS-3项目报告，把我们的技术优势、市场前景、特别是德国人的合作意向，都写进去！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投资我们红星厂，投资HS-3项目，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买卖，是能给他们带来政绩的好项目！”
“老李，”秦奋又转向李顺才，“你负责组织人手，搜集所有关于‘星火计划’的资料，我们也要准备一份申请材料，通过县里相关部门递交上去！双管齐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奋的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不屈的斗志，“现在，米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现在，我们就要把这米，给它找出来，煮成饭！”
王奎山和李顺才被秦奋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不容置疑的自信所感染，心中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不少。虽然他们对这些“政策性资金”的了解不多，但秦奋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厂长，我马上去联系县联社那边！”王奎山猛地站起身，脸上重新焕发了神采，“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么好的项目，会没人识货！”
“我也马上去组织人准备材料！”李顺才也激动地说道。
采购科长老刘虽然话不多，但此刻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众人，秦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系统提供的这个“紧急贷款方案”，无疑是雪中送炭，给了红星厂在绝境中搏一线生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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