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元一声“我同意了”，如同一枚定音的重锤，让会议室里紧绷的空气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在座的几位来自财政、土地、规划等部门的负责人，脸上的凝重和审慎，此刻已经完全被一种混杂着惊叹与释然的神情所取代。他们看向王奎山和张巧玲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充满了对合作伙伴的认可与尊重。
困扰了他们多日的死结，竟然被一家来自凤栖的民营企业，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却又无懈可击的方式给解开了！
他们之前所有的担忧，什么国有资产流失的帽子、审计的风险、舆论的压力……在远风集团那套“国际公证+超高标准”的组合拳面前，都显得那么杞人忧天。
人家不仅没想占便宜，反而是把所有的盾牌都打造好，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你的手里。
这已经不是谈判了，这是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公关和战略合作方案。
“好！好啊！”财政局那位原先最是愁眉苦脸的老会计，此刻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王奎山连连点头，“王总，贵公司的方案，真正是为我们浦东考虑，为我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员考虑！高！实在是高！”
土地局的年轻干部也感慨道：“是啊，把一个史无前例的交易，放在‘创新试点’的框架下，再用国际公信力来背书，这个思路，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一下，我们就有理有据，敢放开手脚去干了！”
一时间，会议室里充满了赞许之声。
王奎山稳稳地坐在座位上，脸上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心中却是波澜壮阔。他知道，秦董赢了。而且是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赢得了这些上海滩精英们的集体尊重。
黄启元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重新坐回主位，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语气变得更加务实和高效：“既然原则上没有异议，那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谈具体！家明同志，把我们最新版的浦东新区规划总图拿出来，让远风的同志看一看。”
“好的，主任！”陆家明应声而动，很快，一张巨大无比的规划图被两人合力抬了过来，铺满了大半个会议桌。
图纸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和区块，标注着未来浦东的宏伟蓝图。金茂、国金中心未来所在的陆家嘴金融贸易区，在图上还只是一片被标记为“金融核心区”的空白；张江高科技园区的地块，标注着“高新技术产业预留地”；而外高桥，则是一片醒目的“保税物流区”。
对于此刻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张画在纸上的饼。
但王奎山的心跳却开始加速。他知道，这张图纸上的每一寸土地，在未来都将是寸土寸金。
“王总，”黄启元亲自走到图纸前，用手在上面划了一个大圈，“根据我们的初步设想，为了便于你们未来开展业务，也考虑到产业配套，我们可以在金桥出口加工区或者外高桥保税区附近，为你们挑选一块合适的工业用地。那边的基础设施规划，会是第一批启动的。”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家电制造属于工业，放在规划好的工业区，无论是物流、配套还是未来的生产活动，都最为便利。
在场的其他负责人也都纷纷点头，认为这是最稳妥、最合适的安排。
王奎山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黄启元所指的两个区域，而是在整张地图上缓缓扫过。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片被标记为“金融核心区”的空白地带的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现在还是一片低矮的民房和零星的农田，不靠江，也不临主干道，看上去平平无奇。
“黄主任，”王奎山沉吟片刻，伸手指了指那个点，“感谢各位领导的美意。不过，我们远风这次来浦东，不仅仅是想建一个生产基地或者物流中心。我们秦董有一个更大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希望在浦东，建立远风集团的华东总部，甚至是未来的全国战略中心、全球贸易中心。我们看中的，是浦东的未来，是上海作为未来中国经济龙头的地位。”王奎山的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有力。
“所以，我们不想要一块单纯的工业用地。”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我们想要一块能够代表远风集团与浦东共同成长的土地。我们不需要它现在有多繁华，但我们希望它处在未来浦东的心脏地带。我们愿意和浦东一起，看着农田变高楼，看着泥路变通途。”
他指着那个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位置，我们觉得就很好。它正好处在陆家嘴金融核心区、金桥出口加工区和张江高科技园区的几何三角中心点附近，进，可以接触到最前沿的金融和科技信息；退，可以辐射我们未来的制造业基地。这里，将是我们远风集团扎根上海、走向世界的桥头堡！”
王奎山的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黄启元和几位负责人都愣住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远风集团的胃口和眼光，竟然如此之大！
他们放弃了唾手可得、配套齐全的工业用地，反而选择了一块在当时看来，地段、配套、价值都远不及前者的“生地”。
这是何等的魄力？这又是何等的远见！
这已经不是在选择一块地，这是在下一个赌注，一个压上整个企业未来，赌浦东必定崛起的重注！
陆家明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他看着王奎山，仿佛看到了他背后那个从未谋面，却已经让他敬畏不已的秦奋董事长。
黄启元深深地看了王奎山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叹，更有遇到知己般的欣赏。
他缓缓开口：“王总，你知道，你们选择的这块地，属于商办混合用地，未来的土地价格，会比工业用地高出数倍不止。用价值一亿元的家电，换取这块地的使用权，你们……想好了？”
王奎山微笑着，斩钉截铁地回答：“黄主任，我们想好了。我们用一亿的家电，换取的不是一块地，是换取一张登上浦东这艘时代巨轮的船票。我们相信，这张船票的价值，远不止一亿元。金钱有价，未来无价。”
“好一个金钱有价，未来无价！”黄启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用力一拍王奎山的肩膀，“王总，你回去告诉秦董，他这个朋友，我黄启元交定了！你们的魄力和远见，彻底折服了我们！就这么定了！地，就是你们看中的那一块！具体面积，我们按照一亿元的总价值，参照周边土地评估价，给你们一个最公道、最优惠的核算！”
“回去之后，我们双方立刻成立联合工作小组，目标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所有协议的草签工作！我们浦东开发，就要有这样的‘浦东速度’！”
一场石破天惊的洽谈，在双方极高的默契和相互欣赏中，尘埃落定。
……
返回凤栖市的路上，坐在车里的王奎山，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他拿出那个在这个时代还很罕见的大哥大，颤抖着手拨通了秦奋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了秦奋平静的声音。
“喂，王副总，事情顺利吗？”
王奎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董……董事长，成了！全……全部都成了！跟您预料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黄主任他们非常欣赏我们的方案，当场就拍板了！土地的位置，我也按照您的嘱咐，选了您在地图上画的那个圈，陆家嘴东南角，世纪大道旁边的那一块！”
电话那头的秦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起初还有些惊讶，想推荐我们去金桥，我就把您教我的那套‘总部战略’和‘未来中心’的话说了一遍，黄主任听完之后，激动得不得了，当场拍板，说我们的魄力和远见折服了他们！”王奎山越说越兴奋，声音都高了八度。
“很好。”秦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辛苦了，王副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后面的事情，让张巧玲和杨明他们多费心，把所有细节都落实到位。”
“是！您放心！”王奎山用力地点头，随即，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在心里盘旋了一路的问题，“董事长，我……我就是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那块地……就是未来的黄金地块的？您看都没去看过一眼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秦奋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
“王副总，搞技术的人，都信一句话。”
“什么话？”
“相信科学。”
说完，秦奋便挂断了电话。
王奎山握着已经响起忙音的大哥大，愣在座位上，嘴里反复咀嚼着“相信科学”这四个字，只觉得这位年轻的董事长，身上笼罩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厚，愈发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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