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了。”他走到软榻前坐下，接过宁书兰递来的银叉，尝了一口点心。
酥皮入口即化，茶香清冽，竟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差无几。
“不错。”他点点头，见宁书兰还忐忑地站在一旁，不由叹了口气，指着对面位置，“坐下说话。”
宁书兰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乖巧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我听闻你这些年，似乎与你母亲和妹妹有些疏远，是对她们有什么误会吗？”
宁远山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不知是试探还是问罪。
宁书兰交叠的手指微微一颤，烛火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
“怎么会。”她声音轻柔似水，“母亲和妹妹身份尊贵，女儿也是想亲近她们，可终究不得其法。”
宁远山眉头紧锁，听着宁书兰暗戳戳的意有所指。
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夫人有意会孤立她，夫人早知道宁书兰的身世，何须在意她？
倒是宁书兰，近些年，每次府中出的肮脏事总与她有关，她以为查不到，她就不会被怀疑吗？
想到这些日查到的一些东西，他眼中越发晦暗。
“书兰。”宁国公罕见地唤她名字，“宁家就是你最大的底气，不必妄自菲薄。”
宁书兰诧异地抬起头，不明白宁国公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眼中却适时泛起感动的泪光。
“父亲.......”她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委屈。
宁远山叹了口气：“待你及笄，郡主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家世清白、人品上进的.......”
“家世清白？”宁书兰险些咬碎银牙。
这不就是要她下嫁寒门的意思吗？
她堂堂宁国公府大小姐，凭什么要过那种粗茶淡饭的日子，去扶贫吗？
但她知道，既然宁国公己经说出口了，就说明心中早有了主意，今日只是通知她。
她强忍怒火，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女儿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宁远山面色稍霁。
他本担心这孩子心气太高，如今看来倒是懂事。
想到那位死在血泊中的农妇，他语气又软了几分：“你放心，宁家不会亏待你，就算你作为庶女，该给你的，我们会给你。”
庶女！这两个字像刀子般扎进宁书兰心口。
她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笑得更加温顺。
是啊，庶出。
她宁书兰在宁家永远低宁书禾一头，连婚事都要捡别人挑剩下的！
可她明明比宁书禾聪慧百倍，为什么宁国公就不能好好看看她呢？她也是他的女儿呀！
“女儿明白。”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能得父亲如此关爱，己是女儿莫大的福分。”
宁远山欣慰地点点头。
他自然看不出，此刻低着头的养女眼中正翻涌着怎样恶毒的恨意。
“对了。”宁书兰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香囊，“如今天气渐热，蚊虫多扰，这香囊里装了驱蚊草药，女儿特意......”
宁远山接过香囊，却没有注意到内里似乎有什么硬物。
但见宁书兰一脸期待，便没有多想，随手挂在腰间。
“你有心了。”
见目的达到，她留着也没意思。
宁书兰盈盈一拜：“那女儿不打扰父亲处理公务了。”
宁书兰起身行礼，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香囊，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首到宁书禾离开，宁远山才眉头微蹙，将香囊取了下来。
“她到底在不满什么？”宁远山不是看不出宁书兰心底的不满。
他自认待她不薄。
虽不是亲生，但锦衣玉食、名门闺秀的教养一样不少，甚至比许多真正的庶女过得还要体面。
可她为何如此不知足？
就算她真是他的亲生女儿，嫡庶有别，她若嫁入高门，最多只能做贵妾，反而受气。
罢了，若她真的不识抬举，这么些年，他也算对得起那人。
“夫人，大小姐从国公爷书房出来了。”萧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低声道，“她给公爷送了点心和一个香囊。”
华阳郡主正在核对及笄礼单，闻言手中朱笔一顿，在纸上洇开一点猩红。
她缓缓抬眸，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哦？。”
自从她痊愈后便派人去查，不再局限于京城，反而真让她找着了些眉目。
六年前，威武侯府就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嬷嬷，把那封信拿来。”
萧嬷嬷从暗格取出一个素白信封，华阳郡主展开信笺，再次细读上面内容：
「......我家二郎六年前突如开窍，武艺一日千里，原是不通拳脚的性子，竟能在秋猎时一箭双雕......妾身疑有古怪，却查不出端倪......无奈长子英年早逝，只得作罢」
华阳郡主指尖轻叩案几。
宁书兰也是三年前突然才情大涨，从前性格别扭，怯怯生生的人，竟能即兴赋诗，还在赏花宴上拔得头筹。
巧，太巧了。
“娇娇及笄宴会后，你便下帖子替我邀请威武侯夫人一见。”
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舌吞噬字迹，“这段时间将人撤了吧，左右也找不到她的马脚。”
窗外传来更鼓声，己是二更天。
华阳郡主望向书房方向，灯火依旧通明，她突然起身：“我去看看公爷。”
书房内，宁远山正皱眉盯着手中的边防图，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夫人怎么来了？”
“来看看国公爷被什么绊住了脚。”华阳郡主轻抚丈夫肩头，目光却落在案几旁的香囊上，“这绣活倒是精致。”
宁远山随口道：“书兰那孩子送的，说是驱蚊。”
华阳郡主拿起香囊，细细闻了闻，是驱蚊草药的味道。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难得她有这份心。”
顿了顿，“夫君，娇娇的及笄礼后，我想请威武侯夫人过府一叙。”
宁远山有些诧异：“威武侯府？他们与咱们素无往来.......”
“正是素无往来，才要走动。”华阳郡主微微一笑，“听闻威武侯夫人娘家有房亲戚今年青年才俊，很不错，书兰也到年纪了，咱们为她相看一门好婚事，也算对得起她母亲。”
宁远山感恩极了，拉着郡主的手：“多谢夫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华阳郡主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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