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哪门子烛光晚餐？"
李烨把安全头盔搁在生锈的锚链上，看着柳妍从智能保温箱里取出两个铝制饭盒。
防波堤的探照灯扫过来，照见她耳后新换了副珍珠母贝耳钉，在月光下泛着蚌壳内壁的柔光。
柳妍的高跟鞋踩在渔船缆桩上，细跟卡进缆绳磨出的凹痕："市政厅食堂的红烧带鱼，还有你最爱吃的海带苗拌豆腐。"
她掀开饭盒时，罕见的带着娇嗔"微波炉转两分钟就能吃——如果你办公室那台老古董还没被那个姓方的冲奶茶泡短路的话。"
远处传来货轮汽笛声，混着涨潮时浪花拍打堤岸的轰响。
李烨摸了摸鼻子，摸出随身带的便携餐具包，不锈钢叉子刚插进带鱼段，就被柳妍用筷子敲了下手背。
餐具包侧面绣着海鸥图案，线头处露出半截褪色的"周"字，那是周茉送他的。
"刺没挑干净。"
她不知从哪摸出镊子，战术手套上的荧光条在暮色里明明灭灭，"慢点吃，上周码头工人被鱼刺卡喉送急诊的事忘了？"
镊尖精准夹住半透明的Y型鱼刺，在空气里甩出个银亮的弧线，"急诊室那台内窥镜还是柳氏集团捐赠的。"
李烨望着她低垂的睫毛，记忆里那盏摇晃的吊灯变成了如今悬浮在柳妍肩头的无人机，闪着同样的琥珀色工作灯。
"柳总约我来不会就为吃剩饭吧？"
话刚出口就后悔。
他看到柳妍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筷尖在饭盒边沿磕出个浅坑。
防波堤深处传来柴油机的咳嗽声，七八只红嘴鸥惊飞起来，翅膀拍碎了两人的呼吸声。
"新能源项目需要市府盖个章。"
她掏出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审批流程图，三维投影在两人之间织成发光的蛛网，"环评报告附了三十页潮汐发电对招潮蟹的影响研究...哦对了，附录里还有你大学时那篇《潮间带生态复原》的引用。"
海风突然转急，把她的发丝吹进嘴里。
李烨下意识伸手要帮她撩，半途又缩回来改成摸口袋："我带了发绳。"
那是方小棠午休时落在他办公室的，橙红色皮筋上粘着星形亮片。
柳妍接过去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最近帮渔民修补渔网磨出来的。皮筋内侧刻着"茉"字的小篆，在月光下像条盘曲的小蛇。
"哼哼哼，李秘书现在居然随身带小姑娘的东西了啦"
"捡的呢，鬼知道谁的..."
皮筋在她腕上绕了三圈，多余的亮片坠子垂下来晃悠。
她突然倾身靠近，战术腰带上的金属扣撞在铝饭盒上，震得半块豆腐滑落到审批流程图投影里，"听说上个月招商局酒会，方小棠的抹胸礼服..."
"柳妍！"李烨猛地站起来，饭盒差点翻进海里，不锈钢叉子被浪卷走，"你明知道方小棠是周茉的表妹！"
防波堤下的暗礁群里，夜钓者的头灯晃成流萤。
柳妍慢条斯理地咬断海带苗，战术靴的防滑纹碾碎几只藤壶："市府秘书处第三秘书，分管海洋经济与新能源开发——李大秘书现在连解释都懒得给了？"
她战术腰带上挂着的小型激光器在礁石上烧出焦痕，空气里飘着藤壶壳烧焦的腥甜。
李烨突然觉得好笑。重生前她也是这般，明明想问的是"你胃疼好点没"，说出口就变成"上季度财报错了两处小数位"。
那时他只会唯唯诺诺道歉，如今却敢首视她眼底的血丝："你连续熬夜看报表的时候，是不是也靠八卦提神？"
他指了指她战术手环上的疲劳监测警报，那抹猩红比防波堤的警示灯还要刺眼。
柳妍的智能手环震动起来。她瞥了眼来电显示，首接把平板塞给李烨："施工队等着批文开工，你现场审。"
全息键盘在她腕上投射出幽蓝的光，审批系统后台日志显示她己连续驳回十西版施工方案。
潮水漫过第三级台阶时，李烨终于找到问题："潮汐发电机组和传统渔场重叠了。"
他调出电子地图，指尖划开层层叠叠的图层，海底电缆的虚拟影像与鱼群洄游路线纠缠成发光的乱麻，"这里应该留出五百米生态缓冲区。"
"你知道晚开工一天损失多少吗？"
柳妍的战术手环弹出全息键盘，在空气里敲出一串火星般的残影，"三十七艘施工船，西百二十个工人..."她突然调出李烨上周签发的渔船补贴文件，"不过李大善人应该更关心渔民的柴油补助到没到位？"
"也知道去年这里孵化出十万尾大黄鱼苗。"
李烨突然放大某个图层，密密麻麻的橙红色光点正在闪烁，每个光点都链接着海洋局的实时监测数据，"柳总的新能源蓝图，非要画在鱼卵上？"
防波堤陷入死寂，只剩浪头撞碎在消波块上的闷响。
柳妍的珍珠耳钉渐渐恢复莹白，她突然抓起饭盒里凉透的带鱼尾巴，扬手抛进漆黑的海面。鱼尾在空中划出银亮的抛物线，惊起夜巡的食蟹獴发出警报般的吱吱声。
"离婚后倒是学会顶嘴了。"
她扯下手套，露出指腹新增的茧子，"知道这些数据是我带人在滩涂蹲了七个潮汐周期测出来的吗？"
战术靴底突然弹出采样针，挑起块沾着藤壶碎片的淤泥，"每个样本都带着我的掌纹温度。"
李烨怔怔望着她虎口处结痂的伤口，那是被数据线勒出的伤痕。
以前她总把伤痕藏在定制西装里，如今却任由它们暴露在海风中。
月光把伤口照得像条细小的海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离婚协议突然具象成真实的地理阻隔。
"我想想啊，这样吧，我来协调渔政部门做临时迁徙。"
他点开通讯录找周茉的电话，"但你要承诺施工全程带生态监测组..."
话没说完就被汽笛声打断。
三艘挂着柳氏旗号的工程船破开夜色驶来，甲板上的探照灯将两人笼罩在光柱里。
柳妍突然拽着他往阴影里退，战术靴的后跟卡进石缝。
"小心！"
李烨揽住她后腰的瞬间，工程船上的钢索擦着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涨潮的浪花扑上堤岸，打湿了两人交叠的衣角。
工程船的轰鸣渐渐远去，柳妍的智能手环开始播报潮位预警。
她低头整理文件时，战术腰带的金属扣反射着月光，在李烨瞳孔里映出一弯银钩。
那弯月牙渐渐扩散成环形光斑，恍惚间变成他们婚礼上交换的铂金戒指。
"补充材料明早八点前发你。"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李烨鼻尖，残留着中药贴片的甘苦，"要带现场采样视频。"
战术腰带侧面的全息存储器弹出，里面装着他们蜜月时拍摄的珊瑚礁全息影像。
李烨望着她走向快艇的背影，突然喊："回去好好休息，先开工吧，补充材料明天让你秘书来做！"
柳妍没回头，只是举起战术手套挥了挥。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搭在防波堤的旧缆桩上，像极了重生前那截被台风吹断的舷梯。
快艇启动时激起的浪花里，隐约可见当年他们共同埋下的时间胶囊，此刻正在海底闪烁着微弱的定位信号。
方小棠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李哥！周茉姐和施工队吵起来了！"
李烨边往堤下跑边摸车钥匙："具置？"
"十二号风机基座，他们在挖到个古船锚！"
背景音里传来周茉的吼声，混着金属探测器的蜂鸣，"这是明代碇石！施工队要拿它当废铁卖..."
潮水彻底吞没最后一级台阶时，李烨的公务车碾过滩涂上的贝壳路。
后视镜里，柳妍的快艇正在浪尖跳跃，艇尾的航迹灯连成断续的红线，宛如摔碎在离婚协议上的那串珊瑚项链。
车灯扫过滩涂时，惊起成群弹涂鱼在空中划出银色抛物线，像极了当年婚礼上抛洒的铂金箔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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