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书，这些是上季度生态补偿金的使用明细。"
实习生方小棠踮着脚把文件夹递过来，马尾辫上的贝壳发卡在晨光里晃成一片碎银。
这姑娘是海洋大学研二学生，总爱在工位摆满装着浮游生物的玻璃瓶，蓝绿藻类在培养液里舒展的姿态，总让她想起老家舟山群岛的粼粼波光。
李烨接过文件时闻到咸柠七的气味，抬头正撞见柳妍的商务车驶进市府大院。
车窗降下半寸，女人正在后座揉太阳穴，雾霾蓝西装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微微歪斜——那是他们协议结婚周年时他送的礼物，产自南海养殖场的Akoya珍珠在晨光中流转着虹彩，恰似离婚那夜被雨幕打湿的霓虹灯牌。
"柳总今天要汇报港口改造方案。"
方小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听说通宵改了三版PPT？"
她指尖还沾着培养液的腥咸，在窗玻璃上洇出半枚指纹，倒映着楼下花坛里新移栽的红树林幼苗。
茶水间的磨豆机嗡嗡作响，李烨着保温杯沿："她是向来如此认真的。"
杯底沉着的杭白菊打着旋，像极了离婚那日民政局外飘落的梧桐絮。
电子钟跳至八点西十七分时，市政大楼中庭的生态鱼池突然泛起涟漪，机械锦鲤摆尾划开浮萍，惊散了正在啃食藻类的清洁虾。
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柳妍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快步走来，智能手包感应到闸机自动弹出电子通行证。
她掠过李烨身侧时，发梢带起的雪松香混着咖啡因的气息，让走廊里的盆栽琴叶榕都颤了颤。
"柳总，九点整第三会议室。"
李烨翻开日程本，钢笔尖在"新能源充电桩选址"几个字上洇开墨点。
墨水渗入再生纸的植物纤维，勾勒出滨海大道扩建工程的轮廓——那正是他们初遇时坍塌的老防波堤所在。
"叫我柳妍。"她突然驻足，腕表投影出全息地图，"十二号码头的潮汐纹路..."话音未落，市政大楼突然响起防火演习警报，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消防栓玻璃上，重叠又分开。
不锈钢门板的反光里，李烨瞥见她后颈发际线处新添的针灸红痕，那是中医馆为缓解她偏头痛特制的梅花针疗法。
方小棠抱着应急箱冲过来："演习预案上没这环节啊！"
她战术背心里的对讲机滋滋作响，突然传出张副市长的咆哮："省环保基金会的人突击检查，都给我去滩涂集合！"
挂在颈间的珊瑚形状U盘随之晃动，里面存着上周刚录制的潮间带生物多样性全息影像。
潮水退去的滩涂上，周茉正蹲在礁石间记录藤壶生长数据。
她今天换了防水工装裤，战术腰带上别着六种型号的取样钳，发梢沾着晶亮的盐粒。
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水质分析仪发出规律蜂鸣，在滩涂表面投射出不断变幻的PH值光谱。
"周工！"
李烨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淤泥里，"基金会的人要看污染治理台账..."他西装下摆沾上褐藻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石油般的虹彩，这让他想起上个月清理原油泄漏时见过的死亡鲎群。
"让他们看这个。"
周茉举起玻璃皿，放大镜下的藤壶正在分泌淡蓝色代谢物，"比季度报告首观多了。"
她身后的楚瑶突然吹响警戒哨，三个穿防辐射服的身影正试图靠近育苗区。无人机群在低空组成警戒网，激光射线在沙滩上划出燃烧的虚拟边界。
柳妍的高跟鞋陷进沙地，智能纤维自动生成防滑纹路："那是柳氏捐赠的声呐浮标安装队。"
她解锁手机调取施工许可，全息投影里的电子公章突然闪烁红光，审批流程卡在最后一环。
"缺了环评补充材料。"
李烨的政务终端弹出提醒，"需要补交潮间带生物多样性..."他声音突然滞涩，因为瞥见柳妍手机屏保还是去年团建时拍的合照。
照片里他们隔着篝火对望，飞溅的火星凝成光轨，在镜头里化作横亘两人之间的金色银河。
"李秘书倒是清楚流程。"
柳妍的珍珠耳钉晃过一线冷光，"正如当年帮我改毕业论文时一样严谨呢！"
她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李烨手背，布料下的温控芯片正在调节体感温度。
方小棠气喘吁吁跑来："无人机拍到非法捕捞船！"
她平板上跳动着热成像画面，楚瑶己经带着海警开着摩托艇冲进浪涛里。
涨潮时的白浪扑上防波堤，打湿了柳妍手里的施工图纸。
"我去取备份材料。"
李烨转身时，看见柳妍正用口红在便签纸上画示意图。
档案室里漂浮着陈年墨香，李烨踮脚去够顶层文件夹时，身后突然响起滑轮转动的轻响。
柳妍倚着移动梯架，智能手环照亮她眼底的血丝："第三排右数第七个蓝色档案盒。"
她声音带着砂纸般的质感，那是连续熬夜后声带轻微水肿的征兆，正如他们创业初期挤在集装箱办公室时的每个黎明。
他们同时触到塑料封皮的瞬间，生物识别系统发出认证通过的轻鸣。
档案室恒温系统突然提升湿度，为保存古籍特设的雾化水汽中，浮动着他们曾共用的那款木质调须后水的分子。
"你昨晚又没睡？"
话出口才觉逾矩。
档案室的通风口灌进咸湿海风，吹散了柳妍身上若有若无的安神香。
但李烨鼻尖捕捉到更深层的苦涩，那是藏在智能手环里的中药贴片，混合着炙甘草与夜交藤的温苦的安神汤。
"董事们质疑这次海港生态投资回报率。"
她抽出文件时，指甲在再生纸边缘压出月牙痕，"那群老古董们吵着要把充电桩改建成游艇俱乐部。"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飞窗外的海鸥，柳氏集团LOGO在屏幕上跳动成刺目的红。
李烨注意到她的来电铃声仍是《深海遗韵》——那首他们共同监制的海洋主题交响乐，大提琴声部藏着用座头鲸鸣叫采样的和弦。
方小棠的惊呼从走廊传来："周工和基金会的人吵起来了！"
李烨夺门而出时，柳妍的高跟鞋正卡在梯架缝隙。
滩涂上的争执己经升级，周茉正举着显微镜怼到检查员面前："看清楚！这些硅藻的细胞壁..."她战术靴碾碎的贝壳在阳光下泛着釉色，像极了柳妍摔碎在离婚协议上的青瓷镇纸。
那方镇纸本是李烨祖传之物，裂纹里渗进的朱砂印泥，此刻在贝壳断面重现成血丝般的纹路。
"各位请看这边！"
李烨突然举起扩音器，"柳氏集团最新研发的生态监测浮标..."他身后的大屏突然亮起，实时画面里的人工珊瑚礁正在净化海水。
柳妍踩着沾满泥沙的高跟鞋走来，智能手包投影出动态数据流，将基金会负责人的镜片映成流动的星河。数据流中跃动的荧光绿数字，恰似他们前世在观星台记录过的牵星仪刻度。
方小棠悄悄捅了捅周茉："李秘书怎么知道备用系统启动密码？"
她耳垂上的海星耳钉掠过惊疑的银芒，倒映着大屏幕里正在自我修复的电子珊瑚群。
那些仿生结构的生长算法，正是基于李烨在重生前那世研究的河图洛书推演法。
"他上个月来取样时..."周茉突然噤声，看着李烨的袖口在海风里翻卷。
那下面藏着道浅疤，是上周帮渔民修船时被缆绳勒出的伤痕——就像柳妍此刻在文件上签名的笔迹，凌厉的转折处总带着不易察觉的顿挫。
这种运笔习惯源自他们共同临过的《快雪时晴帖》，在无数个共同加班的深夜，钢笔尖曾无数次划过再生纸的簌簌声，此刻都化作了滩涂上沙蟹掘洞的细响。
潮水漫过观测桩时，基金会的人终于点头。
柳妍接过李烨递来的湿巾擦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晚上八点，老码头。"
她转身时西装口袋露出半截怀表链，秒针走动的声音混进退潮的韵律里。
方小棠凑过来八卦："柳总约你烛光晚餐啊？"
她怀里抱着的应急箱突然弹出全息天气预报，显示今夜有罕见的双星伴月天象。五十公里外的渔村，老人们正对着逐渐泛红的暮空喃喃低语，说这是龙女擘蚌的吉兆。
"是新能源项目的碰头会。"
李烨拧开保温杯，菊花茶己经凉透。
他望着柳妍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重生前那个暴雨夜，她也是这样独自走向董事会的硝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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