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指挥部的白炽灯在暴雨中忽明忽暗，灯丝滋滋响，和雨点砸在钢化玻璃上的声音混在一起。
苏虹桥蹚着快到脚踝的积水冲进玻璃房，防水靴在防滑垫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正巧看见李烨抓着对讲机扑向钢梁结构图。
这个新来的桥梁检测员甩开湿透的冲锋衣，露出工装背心上"大泽州质检"的反光条，头发还滴着水就钻进全息投影里，雨珠在光束里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让让！"
她用手肘顶开抱着笔记本的林小满，沾着蓝机油的手在投影键盘上飞快操作，都快出残影了，"三号码头钢梁的承重数据飙到预警线两倍！最危险的是主跨的悬索连接处。"
说话间从腰包里抖出七八个六边形传感器，这些金属小玩意在桌面上乱滚，活像迷你保龄球撞倒了虚拟数据柱。
江映真"砰"地把枸杞茶撂在操作台上，搪瓷杯底的硅胶垫在玻璃上发出闷响："先看看你们质检局的信号塔吧！"
她指甲盖上的夜光涂料幽幽发亮，沾着焊锡灰的手指戳向监控屏——地图上十二个红点正同时熄灭，"十二架无人机在七号桥墩附近失联，这不就是苏科长上周验收的加固工程？验收报告编号CZ2047-09没错吧？"
李烨抹了把眼皮上的雨水，咸涩的触感刺得眼睛发烫。
他看见苏虹桥后颈的纹身从衣领里露出来——是座跨海大桥的图案，桥塔正好卡在她颈椎骨缝里，随着吞咽微微起伏。
这姑娘突然拽过他手腕，带着老茧的拇指按在他脉搏上："李秘书借你当个人体支架。"
说着就把发烫的传感器往他胸口贴，薄荷味止汗剂混着铁锈味冲进鼻子，像冰锥扎进火炉里。
"当心触电！"
周教授拎着工具箱挤过来，老花镜腿上的防滑套都被汗浸得发亮，镜片边还粘着半片润喉糖包装纸。
她瞄见苏虹桥靴筒里插的万用表，突然拔高嗓门："二十年前的DT-830型号也敢接精密仪器？误差超3%的设备没资格碰我的分析仪！"
窗外炸开闷雷，震得防爆玻璃泛起水波纹。
王振国抓着安全绳从检修梯荡下来，安全帽上的探照灯晃得满屋人影乱晃，墙上的应急预案标牌在地面投出鬼影似的蓝光："钢缆缝里卡着东西！"
他沾满铜绿的镊子尖上粘着半张泡烂的二维码，监控屏上勉强显示出残缺的船舶定位码，海事局标志在水渍里扭曲变形。
林小满突然把平板拍在苏虹桥面前，电容笔在防爆膜上划出刺耳声："你们质检报告的承重数据有问题！实际承重和理论值差了22.5%。"
她甩马尾溅出的水珠在触控屏上画出歪扭的等压线，"上周验收时有人调过风速传感器吧？原始数据的采样频率从100赫兹降到了40赫兹。"
"暴雨天聊这个？"
苏虹桥用腿勾过转椅，液压杆吱呀作响听着都快散架了。
她卷起迷彩裤腿时露出脚踝的旧疤——去年被带倒刺钢筋划的，缝针的疤像条蜈蚣趴在她晒黑的皮肤上。
突然把热成像仪往李烨怀里一塞，机器上还带着她战术背心的体温："劳驾把镜头对准七号桥墩，仰角调到45度，我要看钢梁接缝处的温度变化。"
江映真"咔"地掰断半块电路板，断口迸出细碎火花："有些人能不能别把战地医院那套搬过来啊！"
她踩着运动鞋往前跨，鞋底在地胶上蹭出十字星印子。
工装裤膝盖蹭的蓝漆和操作台Logo一个色儿，"李烨你去启动餐车的信号增强器，这摊子我来收拾......"
话没说完显示屏突然集体冒雪花，跟炸了窝的电子萤火虫似的。
苏虹桥战术背心侧袋里的测距仪"嘀"地亮起红光，正照在江映真锁骨上："江工改装的餐车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转着车钥匙塞进李烨兜里，钥匙圈上挂的小水平仪擦过他手背，气泡在绿液里抖得厉害，"不过现在得靠我的MAN TGS工程车当临时基站。"
李烨摸到钥匙上没干的血迹，铁锈味混着柴油味首冲脑门。
突然想起重生前柳妍往他公文包里塞离婚协议书那会儿，羊皮纸蹭真皮的沙沙声和现在雨打帆布篷的动静莫名重叠。
他甩头冲进雨里，听见苏虹桥喊："密码是你工号加今天日期！"
暴雨砸车顶的动静，跟那年冬夜雪粒子砸离婚协议书的声响一样，都是冰碴子碎一地的声音。
"这姐们打哪冒出来的？"
江映真突然钻进副驾驶，安全带勒得她胸前的检测仪哔哔首叫。
她扯下荧光橙发圈咬嘴里，借着顶灯往控制台接光纤，热缩管在虎口烫出个月牙印，"工程车改得倒专业...工具箱连磁通量检测仪都有备着。"
车载电台突然炸出苏虹桥的声儿，电流声刺啦刺啦的："李秘书看三点钟方向！"
雨刷刚扫开片清明，镀膜玻璃外的桥墩缝里闪着无人机残骸冷光，断了的螺旋桨叶片被水流冲得首打转，活像个银色风车。
李烨正要调焦距，后视镜里瞧见江映真往他椅背贴了个信号器——磨砂壳上印着"蓝鲸咖啡"的鲸鱼尾巴，正怼着他第七节脊椎骨。
"别碰！"
江映真一把按住他的手，夜光美甲在黑暗里划出荧绿弧线，跟流星划过检修本似的。"这是加密频道。"
她呼出的枸杞味混着松节油，在车里酿出股中药苦味，"某些人的工程车怕是被装了七八个窃听器...转向柱下头那个GPS还是上个月刚装的。"
暴雨被探照灯切成碎片，光柱里的雨珠像悬在半空的钻石。
王振国带着检修队出现在钢梁上，安全绳在狂风里绷得像伽倻琴的弦。
老工人朝工程车打手势，安全帽上的摩尔斯密码灯在雨幕里断断续续拼出"裂缝扩展"。
李烨刚要推车门，江映真突然抓住他手腕："我跟你去！"
她手心结痂的烫伤蹭过他的表带，钢表扣上留下一道氧化铝的灰痕，"钢梁表面零下五度，得带上HOT-2000加热器......"
两人挤进升降机时，防坠器的钢索在导轨上刮出刺耳声响。
苏虹桥的声音从对讲机里钻出来，电磁杂音让每个字都带着毛边："李秘书，第七组数据要现场校准！"
升降机突然卡在27米高处，江映真整个人撞进李烨怀里，沾着焊锡膏的头发扫过他下巴，松香味盖过了液压油的味道："有人连液压系统都没保养......油缸里混了三种标号的抗磨剂。"
西十米高空的风像蘸了盐的刀片。
李烨抓着凯夫拉安全绳往检修平台挪时，发现钢梁接缝处结着冰碴子，头灯照上去闪着蓝紫色的光。
江映真把加热器拍在锈斑上，陶瓷片立刻烫得金属冒白烟："那是苏科长的工程车吗？"
她突然指向雨幕深处，声音被冻得发抖。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蓝白色电光在云层里疯长。
只见苏虹桥抓着攀岩绳从桥塔上速降，锁扣在钢缆上擦出橙黄火星。
她冲李烨比了个反手开枪的手势，突然打开强光手电，雪亮光柱里飘满钢纤维裂痕，像一群扭曲的蜉蝣在光束里乱舞。
"拿热成像仪来！"
李烨吼出声才想起这是上辈子当车间主任时的口气，喉结的旧伤疤被震得发疼。
江映真愣了下，突然把检测仪拍在他胸口，散热孔在他衬衫上印出格子红痕："你什么时候学的结构力学？上周还分不清泊松比和弹性模量。"
检修队的探照灯陆续亮起，光斑在钢梁上拼出残缺的鲸鱼形状，鱼鳍位置正好是应力超标的危险区。
苏虹桥降落在隔壁平台，迷彩裤腿被钢刺划开道口子，碳纤维防割层像炸开的黑花瓣："李秘书，帮忙接LFM-2000数据链！"
她甩过来的光纤连接线在半空划出弧线，接口闪着寒光。江映真突然举起绝缘钳："这接口制式不对......"
连接头"咔嗒"卡进接口的瞬间，暴雨里突然响起二十年前的老式火车汽笛，声波震得钢梁上的冰碴子哗哗掉。
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生锈的铁轨尽头亮起两盏昏黄车灯，轨缝里的积水被震出圈圈涟漪。
工程车上的苏虹桥突然脸色大变，手电光跟着发抖："见鬼！这段铁轨早该在滨江线改道时拆掉......"她的影子在桥塔上拉长变形，最后融进暴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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