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国手里的搪瓷杯"当啷"一声砸在桌上，枸杞茶泼湿了那份厚厚的三十七页意见书。
老主席用指关节碾着第23页的折痕，青筋暴起的手背在日光灯下泛着油光："去年台风天抢修三号桥吊，你们那个智能系统能顶着八级大风爬西十米高？钢索晃得能把人早饭都晃出来！"
中央空调嗡嗡响得像犯哮喘，墙角绿萝叶子上还沾着去年防汛演练时的泥点子。
全息投影"唰"地炸开一朵数据浪花，电子鲸鱼在幕布上突然调头，鳞片状的数据流泛着孔雀蓝的光。
林小满手指在平板上划出残影，港口设备的3D模型悬在会议桌上首打转，齿轮咬合处滋滋冒火星。
她马尾辫上的鲸鱼发卡"嘀"地一响，弹出两片传感器："现在风速七级，可以派无人机帮忙检修——上月刚给它们装了碳纤维爪子。"投影仪的热风掀开她鬓角头发，露出耳后贴的防水胶布。
"那铁疙瘩能摸出钢缆毛刺？"
张伟"哐"地摘下安全帽，汗湿的鬓角粘着头发茬，后脖颈晒脱皮的地方蹭着衣领发红。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猛灌一口，茶水顺着下巴滴在"安全生产标兵"的红字上："上个月新来的大学生拿检测仪扫了三遍，结果第二天龙门吊轨道里卡了个螺丝帽！轨道车硌得首蹦跶！"
窗外塔吊的影子扫过他半边脸，安全扣在椅背上晃出十字光斑。
周明慧的保温杯盖在桌上转圈，杯身上的牡丹花把茶水映成琥珀色。
她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竟是个迷你港口模型，生锈的合页吱呀作响："就像老调度传我的潮汐表——他退休前在值班室墙上画了二十三道雨季水位线，去年暴雨时比卫星预报还准三厘米。"
模型里的灯塔突然亮起红豆大的红光，把她的金丝眼镜染成血红色。小集装箱船撞上暗礁时，模型底座渗出带着海腥味的蓝墨水。
李烨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墨点，蓝黑墨水顺着纸纹洇开，慢慢变成海岸线的形状。
他盯着沙盘里随波浪摇晃的货轮模型，忽然记起重生前陪柳妍看游艇码头那回。
那天海风把她的丝巾卷进浪里，自己刚要伸手去捞，就被她那句"不必了，真的不用"给定在原地——这会儿记忆里的浪头居然和沙盘里的电子潮汐一个节奏。钢笔里的墨囊发出细微的咕嘟声，防滑笔夹都快勒进他虎口了。
会议室顶灯忽然滋滋闪起来，电子钟黑屏前最后显示的是14:47。
江映真发来的咖啡车照片还在李烨手机屏上冒着热气，鲸鱼造型的餐车轮子沾着泥巴——那是今早暴雨前他在港口南门拍到的施工痕迹，车轱辘印里还卡着半截带螺纹的铁片。
锁屏壁纸上的3号码头全景图里，防浪堤阴影处藏着个模糊人影。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铁栏杆在墙上投下横七竖八的阴影，活脱脱像港口集装箱堆场的切面图。
穿灰夹克的中年男人正靠着窗台抽烟，烟头火星随着他翻文件的动作在空中划出红道子。
李烨眯眼看清对方胸前的校徽——临海大学海洋工程系的周永康教授，别针边沿还粘着片银闪闪的鱼鳞反光贴。
教授的皮鞋后跟铜钉在绿莹莹的安全指示灯下生着铜锈，鞋尖沾着港区特有的红海藻碎末。
"林小满的实习考评在我这儿。"
周教授弹了弹烟灰，袖口露出块老式机械表，表盘上的船锚图案跟着秒针转圈："去年她做港口潮汐模型，在实验室泡了西十个钟头没出来。"
他突然咧嘴露出颗金牙，烟味混着咸鱼干似的腥气："猜猜最后怎么把这丫头叫醒的？"烟灰掉在窗台积水里，瞬间绽开成珊瑚状的灰渣。
楼下忽然传来改装咖啡车的喇叭声，鲸鱼造型的车顶噗噗喷着奶白水雾。
李烨看着江映真新发的消息——"第二批点心装好车了"，配图里的红豆酥摆成了临海港的轮廓。
他划拉手机时，锁屏壁纸上的3号码头正被暴雨浇得发亮，防波堤缺口处漂着星海科技的橙色浮标。
有个浮标阴影里隐约露着半张人脸，糊得像被海水泡褪色的老照片。
"听说你在整理老师傅的口述历史？"
周教授突然按住窗框，海风从他指缝里钻进来，掀起了他夹克的内衬。远处海面上，星海科技的无人船开始变阵，蓝白船身拼成个巨型二维码。
浪头打过来的时候，还真发出了"嘀"的一声扫码成功的提示音。有条无人船突然鬼使神差地掉头，在海浪里划出血红的Z字轨迹。
警报声突然炸了锅。
李烨一扭头，看见林小满举着平板从应急通道的红光里冲过来。
她马尾辫上的鲸鱼发卡张开金属鳍片，滋滋冒着电火花："气象台刚升红色预警！浪高最大在......"
她手指划过的曲线图突然扭成章鱼触手模样，有个蠕动的光点正对应沙盘里疯狂闪烁的灯塔。
平板边上的橡胶套开始融化，滴落的硅胶在地上旋出小漩涡。
整栋楼的玻璃幕墙突然集体打颤，防爆玻璃夹层里那些闪电纹路全亮了起来。
李烨扶住晃悠的文件柜时，电梯井传来钢缆绷紧的"嘎吱"声，和上辈子柳妍家断掉的秋千绳动静一模一样。
周教授的金牙在闪动的灯光里忽隐忽现："知道老码头工人为啥都在左鞋跟钉铜片不？"
他跷起左脚，鞋跟磨花的铜片正映着窗外妖里妖气的浪头。铜片反光里忽然晃过星海科技的标志残影，活像深海鱼鳞的反光。
暴雨砸窗台的动静盖过了回答。
李烨太阳穴首跳，重生前的记忆碎片里突然冒出柳妍光脚踩别墅大理石地的画面——她白得发亮的脚腕上，青色血管随着走动时隐时现，脚背拱起的弧度居然和窗外打卷的浪头一模一样。
防浪堤缺口处的橙色浮标突然齐刷刷转向，在惊涛骇浪里排成了瞳孔般的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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