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的档案袋在安检传送带上卡住第三遍时，后勤科张姐的指甲油正巧剥落在指纹采集器上。
氧化变形的传送带发出老式缝纫机的咔嗒声，薄荷糖的清凉气息随着她含糊的质问弥散在安检口："新来的？"
她嚼着薄荷糖的腮帮子鼓成仓鼠，胸牌挂绳上别着七个不同年份的防汛纪念章，青铜章边缘的铜绿蹭在白色制服上，"先填二十份保密协议，记得用楷体。
去年有个实习生用行书签名，害我们被审计组通报三次。"
市府走廊的磨砂玻璃映出他调整领带的剪影，第十二块地砖的裂缝卡住了公文包滑轮。
裂缝里嵌着半片风干的蟑螂翅膀，公文包金属轮在米色瓷砖划出断续的银线。
转角处突然爆发的笑声惊落了宣传栏里的奖状，泛黄的"先进基层党组织"奖状斜插进绿萝盆，三个捧着咖啡杯的姑娘从党建活动室鱼贯而出，最前面穿香云纱旗袍的突然崴了高跟鞋。
褐色液体在瓷砖泼溅成不规则图形，像极了市长上周圈阅的防汛风险图。
"小心！"李烨伸手去扶的瞬间，对方胸前的工牌甩过来拍在他鼻梁上——【市府办 温雅】的金色隶书在晨光里晃出重影。
工牌背面贴着卡通猫咪贴纸，边缘卷起的透明胶带擦过他颤抖的睫毛。
黑咖啡泼溅在雪纺衬衫的刹那，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快门声，那是防汛办宣传干事柳钰惯用的徕卡M11的机械快门声。
温雅抹掉锁骨处的咖啡渍，翡翠耳坠撞出清脆响声，雕着缠枝莲纹的银质挂钩在耳垂上勒出红痕："这就是新来的临时秘书？"
她打量李烨的眼神像在菜市场挑拣活鱼，涂着裸色甲油的食指划过他沾着咖啡渍的领口，"林姐没教过你市府走廊不能跑步？上个月宣传科小王在这里摔碎茶杯，至今膝盖里还有景德镇瓷片。"
"温主任，这是突发事件......"
李烨的话被档案室铁门开启的吱呀声切断。生锈铰链的摩擦声里，林若初抱着半人高的文件箱从阴影里走出来，战术靴后跟精准碾过地砖裂缝里的蟑螂尸体。
文件箱侧面用红笔写着"2018年防汛物资"，褪色字迹被新添的"信访编号0612"覆盖。
"市长三点要的防汛整改报告，西点前整理完近三年信访数据。"
林若初把文件箱撂在会客椅上，金属箱角在红木桌面刮出白痕，露出底下浅黄色的松木原色，"打印机在茶水间隔壁，碎纸机卡纸记得用螺丝刀捅。"
她战术腰带上别着的多功能钳闪过冷光，钥匙串上挂着防汛办仓库的铜制钥匙。
李烨的钢笔尖在会议记录本上洇开墨点，英雄牌金笔的吸墨器发出细微气泡声。
窗外突然传来施工队的电钻声，市府大院外墙正在加装防汛宣传栏。温雅扯着被咖啡染色的衣摆冷笑，真丝面料在指间皱成信访办没收的举报信："小林啊，你们防汛办借调的人连Excel都不会用？上周报给财政局的采购清单居然用WPS格式。"
"温主任放心，小李同志上个月刚拿下政务办公软件竞赛冠军。"
林若初的婚戒在平板电脑上划出刺耳声响，铂金戒圈内侧刻着的"LYC2017"在玻璃屏留下浅痕。
调出的获奖名单页面突然弹出柳钰的首播推送——#最帅公务员咖啡泼胸名场面#己经冲上同城热搜第三，封面正是温雅工牌拍在李烨脸上的瞬间。
陈果抱着文件袋冲进来时，李烨正在用湿巾擦温雅泼在签到表上的口红印。
实习生帆布鞋上印着"政务云2.0推广活动纪念"，在打蜡地板上滑出半米，文件袋里的照片天女散花般落在待签收文件上。某张照片边缘粘着干涸的鱼鳞，在市长签发的《防汛应急响应机制》复印件上投下扇形阴影。
"这是上周市长暗访农贸市场的照片？"
李烨捡起那张抓拍于鱼摊前的侧影，画面里市长裤脚的泥点清晰可见，与旁边水产运输车挡泥板上的泥浆如出一辙。
陈果突然按住他手腕，实习生证挂绳上的体温透过衬衫："这张不能外传！王科长的离婚协议里写了，发现工作照外流要扣绩效奖金......"他指甲缝里嵌着宣传册裁切的彩纸碎屑。
温雅的指甲叩响会议室玻璃，水晶甲片在钢化玻璃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小秘书，市长让你把防汛整改报告做成PPT。"
她甩过来的U盘挂着HelloKitty挂坠，猫脸右眼镶着市府大院的激光防伪贴，"记得每页加上市府logo，动画效果要商务蓝配色。去年文明办做汇报用了彩虹渐变，被省委巡视组当典型案例通报。"
李烨盯着突然黑屏的电脑，机箱里飘出焦糊味，与档案室受潮文件的霉味混在一起。
走廊传来后勤科的咆哮，震得墙上"节约用电"标识牌微微颤动："谁把市长大合照设置成屏保了？信息科刚中了勒索病毒！"
碎纸机突然吐出半张带国徽水印的红头文件，残破的"特急"字样浸泡在咖啡渍里。
"用我电脑。"
林若初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锁屏壁纸是市府大楼航拍图，西北角坍塌的防汛仓库棚顶被巧妙修图抹去。
李烨点开防汛办文件夹时，突然弹出加密的监控画面——市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正在规律晃动，隐约可见两只交叠的人影。某只手上戴着的浪琴表反光，与上周防汛表彰会上企业家捐赠的礼品同款。
温雅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尖跟精准踩踏每块地砖接缝："还没做完？省里督导组提前到了！"
她抽走笔记本电脑的瞬间，监控画面自动切换成工作报告图表。
李烨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发现林若初的战术腰带挂着一把防汛办门禁卡，最外侧那张电子标签显示着"仓库3区-危险品"。
"小李，把这份名单录入系统。"
宣传科王科长摔过来一摞泛黄的先进个人表，1998年的铜版纸在空调冷风中簌簌作响。
纸页间抖落的银杏叶标本正好盖住李烨刚写好的情况说明，叶脉纹路与市长讲话稿上的防伪纹重合。
市府大院突然响起消防演练的警报声，所有人冲向安全通道时，李烨看见市长秘书的婚戒卡在碎纸机进纸口，切割刃上粘着带口红的咖啡滤纸。
傍晚的暴雨拍打着钢化玻璃，李烨蹲在资料室核对三年前的信访编号。
泛潮的档案袋封口处盖着"己脱密"蓝章，墨迹在湿气里晕染成乌云形状。
陈果抱着肯德基全家桶溜进来，吮指原味鸡的油渍在《网络行为承诺书》上晕开时，李烨瞥见"严禁在政务云盘存储个人照片"的条款，正好遮挡住柳钰首播截图里的市府LOGO。
"这是你要的2019年防汛物资清单。"
资料室张姐推着吱呀作响的小推车，生锈轴承的摩擦声与窗外雷暴共鸣。
档案盒上积着两指厚的灰，灰尘里混着防汛演练时用的荧光粉。李烨翻开潮湿的账本，发现某页边角画着歪扭的卡通猫——与柳妍书房里那本《资本论》的涂鸦一模一样，猫尾巴都呈S型卷曲。
市府专车喇叭声穿透雨幕时，李烨正把最后一份文件塞进保险柜。
老式机械锁发出年轮生长的声响，密码盘上的数字与三年前防汛值班表序号吻合。
林若初靠在消防通道口擦战术靴，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明天省纪委来查三公经费，温主任上个月报的茶叶费超标了二十倍。"她鞋底花纹里嵌着的碎玻璃，在应急灯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
李烨的指尖停在保险柜旋钮上，听见档案室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像是装满荣誉证书的铁皮柜倾覆。
当他转身时，林若初己经消失在安全通道的绿色荧光里，战术靴的水渍在地面拖出蜿蜒曲线，像极了市府大院新刷的绿化带轮廓线——那正是去年防汛工程的重点整改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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