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时，李烨后颈的雨水正顺着脊梁滑进衬衫下摆。
收银员打着哈欠扫码的声音让他想起前世档案室老式打印机，咔嗒咔嗒碾碎十年的婚姻。冷柜的嗡鸣声裹挟着关东煮的昆布香，在暴雨夜织成细密的蛛网。
"两份关东煮。"
他掏出泡胀的纸币，水珠在收银台积成小洼。落地窗外暴雨如瀑，柳妍的香奈儿外套在霓虹灯下洇成深黑色，像团化不开的墨。
她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玻璃反光中忽明忽暗，恍若那年婚礼上被风吹熄的烛火。
柳妍冲进来时撞翻了货架上的薯片，膨化食品袋炸开的声响惊得夜班店员跳起来。"你早就计划好要离婚？"她的DIOR耳钉在冷白灯光下晃成两柄银刀，"那些监控...那些视频..."尾音被突然炸响的惊雷劈碎，货架深处传来易拉罐滚动的空响。
李烨用竹签戳破鱼丸，滚烫汤汁溅在虎口："你该尝尝这个。"
他推过塑料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大学时给你送过三十七次，每次都说在减肥。"蒸腾的热气扭曲了安全镜中的倒影，把两人身影揉成褪色的旧照片。
柳妍的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那年行政楼前的樱花树下，青年捧着保温桶的手背烫得通红。而她接过关东煮转身就倒进了垃圾桶，因为顾明远说街边小吃不卫生。
樱花落在她发梢时，青年眼里的光也碎成了西月残雪。
"密码是2019年3月14日。"
她突然想起U盘上的水痕，那串数字在颤抖的指尖凝结成霜，"那天我..."
"那天你摔了结婚相册。"
李烨咬开魔芋结，热气模糊了镜片，"说看到我的脸就恶心。"玻璃门外有出租车碾过水坑，霓虹倒影在积水里碎成万花筒。
便利店电视突然插播娱乐新闻，柳钰满脸汤渍的特写与顾明远的采访画面交替闪烁。
当红财经评论员正对着镜头微笑："柳氏集团向来遵纪守法..."他腕间的百达翡丽折射出冷光，和七年前送她的毕业礼物是情侣款。货架上的巧克力开始融化，黏腻的甜香与空调冷气厮杀。
柳妍的Gucci包突然震动起来，特殊设置的铃声刺破雨夜——是顾明远的专属提示音。
李烨看着她在潮湿的空气中僵成雕塑，忽然想起重生前那个雪夜，柳妍就是听着这个铃声，头也不回地走进顾明远车里。当时车尾灯在雪地上拖出的红痕，像极了此刻她手袋链条勒出的印子。
"接啊。"
他擦净手指，湿巾在指节碾出淡红血痕，"不是说只是普通学长？"关东煮的汤汁正顺着杯壁下滑，如同沙漏倒计时。
柳妍划开屏幕的瞬间，男人慵懒的声线混着背景钢琴曲淌出来："小妍还没回家？我刚结束首播..."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啧，新来的保姆笨手笨脚..."某个女声的轻笑被掐断在电流杂音里，像被踩碎的水晶高脚杯。
李烨突然笑出声，震得关东煮汤面泛起涟漪。
前世他花了十年才查清，顾明远每次说"首播"其实是在私人会所，而那个"笨保姆"是上个月刚出道的女团成员。
冰柜压缩机发出濒死般的震颤，货架最上层的威士忌瓶映出他瞳孔深处的猩红。
"顾先生家的青花瓷真多。"
他吸光最后一口汤，喉结滚动着吞下前世记忆，"上周拍卖会那对乾隆粉彩瓶..."残留在杯底的昆布突然沉底，像艘搁浅的幽灵船。
柳妍的粉底裂开细纹。视频里那只搭在顾明远肩头的柔荑，指甲涂的正是今年秀场限定色。而她今早才在闺蜜群见过同款美甲，发图人是刚签约顾氏影业的新人。收银台旁的促销海报被穿堂风掀起，打折的玫瑰花瓣正簌簌掉落。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摁灭手机的样子像在扑灭火焰，镶钻手机壳在监控镜头里折射出星芒，"明远哥只是..."
"只是帮你测试丈夫忠诚度？"
李烨掏出皱巴巴的彩票，油墨字迹在水渍中洇成蓝色血管，"就像三周年纪念日那晚，你说要加班却戴着梵克雅宝项链出现在他游艇上？"
海鸥牌速溶咖啡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像某种残酷的唤醒剂。
柳妍的高跟鞋碾碎了滚落的鱼丸。那夜海风咸涩，她对着顾明远的单反镜头摆姿势时，李烨正在医院陪护突发心梗的柳镇南。
而此刻便利店监控正无声记录着，她精心描绘的眼线如何被雨水冲成股市崩盘的曲线。破碎的鱼肠在鞋底发出黏腻悲鸣，像极了心电监护仪的终止音。
店员突然调高了电视音量。柳钰带着哭腔的首播片段在重播："...家人们谁懂啊..."她鼻尖沾着松茸碎屑，"...突发首播事故..."背景里柳明城的金丝眼镜正被警察踩成废铁。关东煮锅咕嘟冒泡的声响，突然与手铐碰撞声完美共振。
李烨擦肩而过时，柳妍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龙涎香，那是今早她亲手给他挑的袖扣味道。
"第七段视频在加密文件夹。"
他推开玻璃门，风铃撕扯着雨幕尖叫，"记得关掉降噪耳机。"自动门闭合的瞬间，货架上的报纸头条正在预言柳氏集团的股价雪崩。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时，柳妍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炸成玻璃渣。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加密视频，顾明远的脸在雨衣兜帽下忽明忽暗："...柳家账本到手就甩了那女人..."他踢开脚边的注射器，"...记得让李烨当替罪羊..."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开始频闪，把她的影子钉在满地狼藉之上。
便利店暖光渐渐缩成雨幕中的橙黄光点，柳妍踉跄着扶住路灯。
前世李烨入狱那天，顾明远也是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废物就该待在垃圾场。"
而她当时只顾着擦被他碰过的右手，没看见男人西装内袋露出的U盘——和此刻她掌心这枚同样滚烫。雨滴穿透LED路灯的光柱，像满天坠落的玻璃针。
"等等！"
她踩着水花追出去，CL红底鞋跟卡进窨井盖缝隙，鳄鱼纹皮革撕裂的声响混着血腥味，"那些年你给我送的..." 积水中漂浮的樱花花瓣突然翻涌成旋涡，吞没了未竟的忏悔。
二十米外的公交站牌下，李烨正把彩票按在广告灯箱上。
当红女星的巨幅海报被雨水浸透，顾明远的名字在代言人位置闪着金边。他突然撕碎彩票，纸屑混着前世记忆冲进下水道——重活一世才懂，有些号码注定要亲手作废。
霓虹灯在他睫毛投下蛛网状阴影，将瞳孔深处的数据流切割成密码。
柳妍的尖叫被雷鸣吞没。
她看着李烨跳上末班公交，车窗上的雨痕将他割裂成无数个重影。
智能手表突然弹出柳镇北被带走的推送，而顾明远正在五分钟前更新朋友圈：深夜书房配文"努力的人最幸运"——背景里露出半截青花瓷瓶，正是柳家祖传的那樽。
公交尾灯在雨帘中晕染成血色墨团，如同判决书上的朱砂印。
柏油路上漂浮的彩票碎片忽然拼出完整号码，柳妍跪坐在雨洼里才看清，那是他们领证的日子。
雨滴砸在数字上溅起细小皇冠，20190314的水纹中，便利店自动门又迎来新的顾客，风铃声中隐约传来关东煮的香气，与前世某个春夜完美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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