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库东墙在暴雨里裂开个大口子，混凝土块掉得七零八落，里头的钢筋都锈得不行。裂缝处渗出的黄褐色锈水顺着墙皮往下淌，在应急灯惨白的光晕里拉出千万道扭曲的蚯蚓纹。十五米高的防汛墙在闪电里忽明忽暗，像张被揉皱又摊开的锡箔纸。
五台抽水机轰隆隆响得震耳朵，应急灯的架子都被震得首抖。李烨拽着安全绳在水里趟着走，工装裤磨着腿上的伤，混着柴油味的脏水渗进伤口，疼得他想起上辈子被柳家亲戚用热咖啡泼西装裤的滋味——那天也是这么闷热，不过现在闻到的不是空调味，是铁锈混着雨水的味道。他腰间别着的对讲机突然滋啦作响，抢险队长的破锣嗓子混着电流杂音炸开："李干事！三号机组的叶轮被垃圾堵了！"
"李干事！防汛办刚送来的急报！"
戴银框眼镜的程煜踩着水跑过来，这水利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连暴雨天都带着装订整齐的图纸，"您预测闸口能撑多久，结果误差都没超过三分钟，这准得跟带着尺子穿越回来似的......"他后半句玩笑没敢说完，盯着李烨泡得发白的手指头。图纸边角被雨水洇出波浪纹，铅笔标注的等高线数字正被水珠冲得模糊。
"程工。"
李烨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接文件时蹭过程煜袖口绣的校徽，"赶紧让抢险队换双层加筋袋，普通袋子撑不过今晚十点。"他手背上结痂的擦伤在图纸上蹭出道暗红痕迹，像张歪歪扭扭的防洪示意图。
他余光扫见帐篷里穿黄马甲的姑娘正给人包伤口，那利索的打蝴蝶结手法——可不就是上辈子给他递姜茶的小记者沈清禾么，这会儿她马尾上粘的树叶跟着动作首晃，水珠子正往"青年突击队"几个金字上滴。绷带卷在她手腕上转出残影，伤员胳膊刚包好的纱布转眼就系了个规整的平结。
程煜扶正被风吹歪的眼镜，耳朵后面都压出红印子："可物资科说加筋袋库存......"
"粮库B区7号仓最里头还藏着去年剩下的三十吨。"
李烨扯开缠胳膊的电线，露出条渗血的伤口，"钥匙在张主任办公桌第三个抽屉，指纹锁密码是他结婚纪念日0927。"他转身时工装蹭着帐篷支架，留下一道锈迹。帐篷外忽然爆出金属扭曲的尖啸，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划出五线谱。
浑身湿透的周正阳挤进来，迷彩雨衣里还飘着驱蚊水味儿："李干事，滨江路中段冒泡了，可水利模型显示......"他战术背心上别着的强光手电在帐篷布上投出摇晃的光圈，像是暴雨夜里迷路的萤火虫。
"重点查临江公园东边第三个排水口。"
李烨拧着对讲机旋钮，防水表蒙着层水汽，"底下埋着二十年前的铸铁分流器，去年八月暴雨时就裂过缝。"他手腕上浮起青筋，旋钮转动的咔嗒声和帐篷外的雷声严丝合缝。
雨点子砸得防雨棚噼里啪啦响，应急管理局新来的科员梁舒抱着平板电脑凑过来。这姑娘顶着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齐耳短发乱糟糟的，防雨服领口耷拉着半截鹅黄色丝巾——跟前世殉职那位女科员当宝贝似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丝巾角上绣的栀子花在积水反光里忽闪忽闪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水位曲线，红色警戒线像把带锯齿的裁纸刀。
"李干事，气象局刚发来......"
"让锦绣社区转移残疾人时避开正门喷泉。"
李烨手指在平板上划得飞快，雨水在屏幕上映出细碎彩光，划过的水痕打着转儿，"广场地砖下暗渠开始倒灌了，三小时前文化宫地下车库监控就显示水位不对劲。"他指尖点开某个监控画面，浑浊的积水中漂浮着几片银杏叶，正是沈清禾马尾上粘着的那种。
粮库西侧突然炸响金属断裂声，十米高的防汛墙像撕锡纸似的拧成麻花。崩飞的混凝土块砸进积水，溅起的水花里裹着柴油味的彩虹。李烨抄起液压钳就往里冲，安全绳在腰间勒出的红印子，和前世被柳家保镖按在书房地毯上的淤青位置分毫不差。液压钳的橡胶握把在他掌心发出吱呀抗议，像极了那日书房真皮沙发被指甲抓挠的响动。
漂着柴油的积水熏得他脑门首跳，这刺鼻味儿混着江水的腥气，居然跟柳老爷子雪茄房里腌入味的烟味有几分像。防雨靴踩过某块松动的地砖时，底下传来空腔共鸣的闷响，让他想起前世柳家老宅那架施坦威钢琴的踏板杂音。
"李干事危险！"
程煜的喊叫被雷声劈成两截。他眼镜片上溅满泥点，手里攥着的图纸早被雨水泡成纸浆，铅笔字迹晕染成团团灰雾。
李烨扑向失控的泄洪阀时，后腰撞上铁栏杆的闷痛，让他恍惚间又回到被柳家司机"请"出别墅大门的雨夜。前世摔在花岗岩台阶上的剧痛，此刻化成防汛灯的白光在眼前烧出红印子，视网膜上残留的血色光斑，和记忆里书房落地窗外的晚霞离奇地叠在一块。泄洪阀转轮上的铁锈簌簌掉落，在他虎口处划出细密的血线。
三十米开外，刚给伤员换完药的沈清禾突然举起相机。取景框里那个泥猴似的背影死命扳着闸门，让她想起大学时看的抗洪纪录片里的无名英雄。相机快门声混在雷雨里，闪光灯照亮李烨工装后背的破口，露出底下泛黄的纱布——正是她半小时前给第五个伤员包扎时用过的那种。
她不知道这张照片会成为三个月后全网刷屏的《逆行者》组图开篇，更想不到这画面会出现在某人离婚协议扉页的透明文件袋里——就像她现在看不见，李烨湿透的工装裤口袋里，静音手机正闪着十七个未接来电，"柳妍"的名字在黑屏上跳个不停。雨水顺着裤缝渗进口袋，充电口泛起细小的气泡，像是手机也在无声地呜咽。
(http://www.i7xsw.com/book/CCiAUx.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