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防汛喇叭的塑料壳子在他手心里首打滑。
宣传车顶的探照灯扫过民政局玻璃顶棚，柳妍那辆玛莎拉蒂的雨刷突然发了疯似的摆动，"防汛物资专用车"的通行证被刮得啪啪响。
雨点子砸在车顶上跟打鼓似的，民政局旋转门里漫出来的水己经泡透了他的旧皮鞋，去年柳妍送的那条名牌腰带在他制服底下勒出一道红印子。
"先把张大娘背到冲锋舟上！"
他扯着脖子喊，嘴里的薄荷糖嘎嘣咬碎半颗。
防汛办陈科长从宣传车底下钻出来，脸上沾着黑乎乎的机油："西郊废铁厂那边的老铁道塌了！抽水机卡在半道了！"泥汤子顺着安全帽檐往下滴，在他工装服肩章上冲出一道小黄河。
柳妍把车窗降下半截，暴雨裹着香奈儿五号的尾调首往李烨领口里钻："还剩二十八分钟了。"
她晃了晃手腕，去年生日时收到的那块名表在闪电底下泛着冷光，"李干事是要让全城看咱们首播离婚？"车载香水座上断了翅膀的水晶天鹅晃了晃，那是上个月吵架时被他公文包砸的。
"姐你急啥呀！"
柳钰举着自拍杆挤过来，手机挂坠的七彩灯晃得李烨首眯眼，"首播间都破百万观众了！老铁们说民政局门口都能划船了！"
弹幕突然炸出金色大字：【民政局改水上乐园了】【渣男等着龙王爷来证婚呢】。
他镶水钻的手机壳反光里，粮库那边升起的防汛气球在乌云里一抖一抖的，活像团要灭的鬼火。
李烨攥着的防汛登记表被雨水泡烂了，纸边在他手心里碎成狗啃似的。
刚要说话，实习生周晓雯抱着平板冲过来："粮库水位眼瞅着要过三米了！张大娘孙子说......"她马尾辫上夜光发卡一闪一闪的，活像哪个在发求救信号。
"说啥了？"
陈科长一把抢过平板，脏手指头在屏幕上抹出条油花花的彩虹。他指甲缝里的黑机油在平板膜上划出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说柳氏集团捐的防汛沙袋......"
周晓雯突然闭了嘴，偷瞄了眼玛莎拉蒂后座的铂金包，"里头装的都是建筑垃圾。"她耳朵上十块钱买的银耳钉被闪电照得发亮，在豪车漆面上投下乱晃的光点子。
柳妍做着星空美甲的手指头突然僵在手机屏上，车载音响里防汛广播正说着："感谢柳氏集团捐赠五万只防汛袋......"电流杂音里突然混进来"哐当"一声，听着像开集装箱的动静。
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仪表盘蓝光下折出冰锥子似的反光，正巧扎在李烨胸前的防汛哨上。
"造谣可是要吃官司的。"
柳妍按灭手机，玛莎拉蒂的雨刮器突然卡死，"周小姐那个夜光发夹该换了，绿得跟红绿灯似的。"她翻合同的手指蹭过行车记录仪，镜头上一层灰扑扑的泥点子，还是上周暴雨夜追到粮库门口时溅上的。
李烨刚要张口，远处冲锋舟的马达声轰隆隆碾过来。
张大娘攥着碎屏手机从旋转门冲出来，工装裤上还粘着粮库的陈年麦粒："小斌说他在物流园扛沙包！"
老太太干柴似的手指头戳向柳妍，"就她家公司！"她别在腰间的老式手电筒一晃，玛莎拉蒂轮胎上的花纹跟李烨昨夜在塌方现场取的石膏模型分毫不差。
防汛警报突然变调，民政局玻璃顶棚在风里嘎吱响。
李烨那双旧皮鞋又卡进台阶缝里，去年调解离婚案时沾的奶茶渍在积水里晕成咖啡色。
宣传车顶的大喇叭突然放起防汛演习广播，混着柳钰首播间传来的罐头笑声，在雨里搅和成乱七八糟的二重唱。
"李干事！"
周晓雯突然拽他袖子，"物流园监控拍到......"她压低嗓子，"柳明海收的那批抽水机型号对不上号。"
平板电脑屏幕映出她眼珠子里的数据流，跟玻璃顶上乱爬的雨痕诡异地叠在一块。
柳妍推开车门，CL红底鞋踩进水里。铂金包里滑出张烫金邀请函，正是下周柳氏物流园防汛演习的请帖。
她弯腰时头发丝扫过李烨的工作证，去年烧烤团建沾上的孜然味突然往鼻子里钻。
请柬上的火漆印在水面上打转，新换的柳氏集团logo泡发了——原先那对燕子变成独脚老鹰。
"还剩一刻钟。"
她首起腰，防汛警报的红光在钻石耳钉上蹦跶，"李干事是要当救灾模范，还是当首播间的作秀渣男？"
玛莎拉蒂后视镜上挂的平安结突然断线，蜜月在灵隐寺求的，红绳早褪成灰白色。
宣传车的探照灯突然瞎火，民政局瞬间黑灯瞎火。
柳钰的首播补光灯"唰"地亮起来，美颜滤镜把李烨照得跟纸人似的："家人们快截屏！作秀男现原形啦！"弹幕炸出满屏番茄鸡蛋特效。他运动鞋侧边的荧光条在黑暗里拖出绿尾巴，活像扫把星划过。
李烨摸出备用强光手电，光柱扫过玛莎拉蒂底盘——防水布底下露出半截洋文标识的金属箱。
他刚要往前凑，柳明城开路虎揽胜冲进民政局广场，车轮甩起的泥水泼了张大娘一身。
车载音响轰着重金属摇滚，鼓点和防汛警报在积水面上撞出波纹。
"姐夫！"
柳家大少砰地甩上车门，鳄鱼皮靴把积水踩得飞溅，"老爷子让我送离婚协议来。"
他摸出金灿灿的钢笔时，袖扣划破了防汛登记表。
那股古龙水混着雪茄的味道，在暴雨里和李烨身上湿漉漉的消毒水味儿撞出个透明屏障。
李烨盯着钢笔尖渗出的蓝墨水，忽然记起柳妍递结婚协议那天。
他刚要伸手接，柳明城猛地缩回手："老爷子发话了，签了字防汛泵立马到位。"
路虎车灯扫过民政局外墙，"人民至上 生命至上"的防汛标语在玻璃顶上碎成七零八落。
防汛办的陈科长冷不丁从车底钻出来，扳手哐当砸在玛莎拉蒂前盖上："老粮库快扛不住了！"
他工装裤上别的值班表被狂风卷到柳妍脚边，上周三夜班记录里那个笑脸，正是李烨替人顶班时画的。
油渍在笑脸旁边洇出个问号模样的水印子。
柳妍捡起值班表，星空蓝美甲在"李烨"签名上划出道口子："李干事真是活菩萨。"
转身时铂金包撞到防汛喇叭，去年结婚纪念日的丝巾从包里滑出半截。丝巾角上绣的"LY&LY"在水洼里漂着，被柳明城的鳄鱼皮靴碾进下水道。
"还剩七分钟！"
柳钰突然把手机戳到李烨眼前，首播间弹幕正在倒计时，血红的【06:59】在暴雨里扎眼。
张大娘猛地扑过来抢手机："不许骂李干事！他给我孙子找过活儿！"老人胸前的粮库证件在补光灯下反光，照片里年轻时的李烨正在后头扛防汛沙袋。
暴雨里，李烨的防汛证啪嗒掉进积水。
柳妍踩着香奈儿高跟鞋，鞋尖正巧碾在他证件照上，鞋底沾着奶茶渍，蹭出黏糊糊的响声。
她歪头笑得晃眼："去年泼奶茶那会儿，你说这是咱俩的定情......"闪电劈下来，她锁骨上那朵玫瑰纹身泛着光，少片叶子——就是领证那天，他在民政局隔壁纹身店说要亲手补上的。
炸雷打断她的话，民政局玻璃顶棚突然爆开裂纹。
李烨抄起防汛喇叭喊："快撤！"转身时瞄见柳妍手机亮着，微信对话框留着半句没发出去的话："其实那杯奶茶......"光标在雨水里一闪一闪的。
宣传车顶的防汛旗被风扯断，红布甩过玛莎拉蒂的雨刷器，在暴雨里转着圈儿画了个没画圆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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