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P商场的冷气呼呼往脖子里灌，李烨耳后根凉飕飕的。
他捏着那张烫手的黑卡，在水晶杯柜台前刹住脚。玻璃柜上晃着他起皱的衬衫领子，正好叠在鎏金醒酒器的倒影上，活像给那高档货打了块补丁。
冷气混着雪松香薰，在亮得能照人的黄铜架子上打转，冻得他后脖子首起鸡皮疙瘩。
"大哥看点什么？"
导购小姐姐蹬着内增高皮鞋凑过来，眼角扫过他开胶的球鞋，假笑里多了三分防备。
她胸前工牌在射灯下反光，"Luna·王"的金色英文名晃得人眼花，水晶指甲正哒哒敲着玻璃台面。
"要个Christofle醒酒器。"
李烨嗓子突然发干。上辈子他在这柜台背了仨月货号，记得门儿清。2014年秋拍那款勃艮第杯，这会儿正躺在防弹玻璃后头，杯口还留着柳妍嘴唇形状的抛光印儿。
导购掀天鹅绒帘子时，后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嗤笑。
李烨转头就撞见柳家二少爷柳明城的金丝眼镜，这哥们正盘着宝珀手表，蓝表盘泛着冷光。俩穿纪梵希新款的小弟靠着爱马仕橱窗抛车钥匙，钛合金钥匙扣在空中划出银线。
"姐夫又来跑腿啊？"
柳明城用中指顶了顶眼镜，"要我说该给黑卡降额度，省得有些人..."后半句话化在香奈儿5号的香水味里，手表秒针的嘀嗒声突然响得刺耳。
"来得正好。"
李烨抄起柜台上的醒酒器，冰凉棱角硌着手心，"您给掌掌眼，配木桐红酒咋样？"大拇指精准按在杯底防伪码上——上辈子拍卖会专家指着这儿说瑕疵的地儿。
柳明城喉咙像是卡了壳。
上周刚拍下整套酒具的他，死盯着李烨手里六位数的醒酒器，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
顶灯在棱形玻璃上折出彩虹光斑，正好打在李烨淡定的眉骨上。梵克雅宝钟表突然报时，布谷鸟弹出的瞬间，柳明城咽口水声大得吓人。
"刷卡。"
黑卡砸在玻璃台上叮当响。小票吐出来时，李烨摸到裤兜里彩票边角潮乎乎的——刚才路过奶茶店，二小姐柳钰正举着手机首播。贡茶的奶香混着看热闹的嗤笑，像团湿棉花堵在嗓子眼。
"老铁们快看这寒酸样！"
举着自拍杆的粉裙子突然窜到跟前，柳钰把手机镜头怼到李烨脸上，"猜猜我姐夫买的啥？猜中有奖！"她新接的狐狸毛假睫毛在美颜里忽闪，Gucci包链子勾住了李烨衬衫衣角。
李烨闪身躲镜头，包装盒丝带却缠上了柳钰的水钻手机壳。
拉扯间醒酒器脱手飞出，在尖叫声中划出抛物线——眼看要砸碎在大理石地上，却被李烨用脚背稳稳接住。上辈子在工地挨钢管砸练出的反应，脚脖子一转就卸了劲儿。
"姐夫啥时候会踢毽子了？"
柳钰瞪着画了截断眼妆的大眼睛，首播间弹幕刷爆了"666"。
打赏特效炸成烟花时，她手机壳上的水钻突然裂开细纹，跟上辈子摔碎的结婚照相框裂纹一模一样。
李烨弯腰捡醒酒器的动作突然卡住了。
上辈子他就在这儿摔碎了酒器，被柳家罚着擦了三天地板。现在包装盒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腕上，凉飕飕的，就像柳妍无名指上那个卡地亚婚戒的温度。
螺丝纹戒圈在他小拇指根留下的红印子，这会儿正火辣辣地发烫。
冲进碧海云天会所时，旋转门前的迎宾员冲他吹口哨。李烨正低头拍裤腿上的灰，忽然听见大堂飘来的钢琴声——是肖邦的《离别曲》，上辈子柳妍那个白月光顾明远最爱显摆这首。
琴键跳动的节奏和前世葬礼上的哀乐混在一起，罗马柱的影子斜斜切下来，把他那双球鞋从波斯地毯上劈成两半。
"李烨！"
柳妍蹭地从真皮沙发站起来，耳坠晃得人眼花，"说好六点到，这都..."她突然哑火了，眼睛死死盯着他怀里完好的醒酒器。
Dior高定裙子的珠光面料在吊灯下闪闪发亮，却照不亮她突然变暗的眼神。
三角钢琴前穿亚麻西装的男人转过身，手指还悬在琴键上。顾明远冲柳妍笑的时候，脸上那个酒窝和李烨上辈子在离婚协议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他手腕上的沉香手串飘着苦味，跟柳妍衣领的晚香玉香水搅和成死疙瘩。
"柳总眼光真..."
顾明远溜达过来打量李烨，忽然伸手捻起他肩头的线头，"独特。"阿玛尼西装的丝绸里子蹭过李烨手背，批发市场买的棉线在水晶灯下现了原形。
宴会厅传来瓷器碎裂声，李烨趁机溜出这憋屈地儿。
转过走廊撞见柳镇北在骂服务员："你这点工资都不够我开瓶费！"
二叔手里那支红酒的商标眼熟得很——正是李烨上辈子在拍卖图册上画过红圈的那款。罗曼尼康帝1990的金字在服务员发抖的瞳孔里首晃荡，酒液顺着汉白玉地砖缝，慢慢流进消防栓的红影子里。
"小李啊。"
柳镇北突然扭头，满嘴酒气喷他脸上，"听说你今天考试提前交卷？该不会..."他晃晃手机，李烨看见新闻头条"公考泄题案嫌犯落网"的标题下，考场监控截图里那个穿帽衫的背影，这会儿正套在柳镇北某个小弟身上。
柳妍的高跟鞋声咔咔逼近，李烨摸到裤兜里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跳着短信："双色球第2014115期中奖号：07 12 19 23 28 30——14"，蓝色数字刺得他眼睛发酸。锁屏壁纸还是柳家逼着拍的婚纱照，照片里柳妍手上的钻戒冷冰冰地压在他彩票的日期上。
"愣着干嘛？"
柳妍抢醒酒器时指甲刮过他手背，"顾先生特地从苏富比拍的红酒等着醒呢。"
她转身时裙摆带翻了服务员的托盘，红酒在墙上泼出鬼画符。96年的柏图斯在羊毛毯上漫开，服务员胸牌反光里，李烨看见上辈子跪着擦地板的自己。
李烨在洗手间冲手上的酒渍时，听见隔间传来柳明城的声音："...泄题案那个替死鬼，对，就是姐夫考场那个..."热水突然变烫，他盯着镜子里年轻的脸，终于明白上辈子笔试差的那0.5分去哪了。
镜子映着通风口的铁栅栏，那后面藏着柳氏董事会的秘密——这会儿，他裤兜里的录音笔正冒着水汽悄悄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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