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陆承钧盯着藤田枪口的准星，那抹寒光在他瞳孔里晃成一片，后槽牙咬得发酸——系统界面的倒计时在脑子里炸响，日军增援部队的引擎声己经穿透砖墙，像闷在瓮里的雷。
"大佐猜我有没有在炮弹箱里装引信？"
他拇指扣着勃朗宁的扳机，后腰抵着阿福颤抖的脊背。
阿福才十六岁，米仓的糠屑还粘在他耳后，刚才搬炮弹时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还没消。
陆承钧能听见这孩子喉结滚动的声音，像吞了块烧红的铁。
藤田的太阳穴跳了跳，八字胡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身后的鬼子端着枪往前挪了半步，刺刀尖擦过PAK36的炮管，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陆承钧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油桶——那是暗刃小队藏的煤油，昨天张铁柱说"万一要烧东西用"，现在倒成了最好的筹码。
"三秒。"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地窖的砖还冷，
"三秒内不撤，我让这门炮和您一起见天照大神。"
藤田的枪口晃了晃。
陆承钧知道这个老鬼子在权衡——系统武器的价值，和自己这条命哪个更重。
远处传来更清晰的引擎轰鸣，是九七式坦克的履带声，混着步兵的吆喝，像潮水漫过瓦砾堆。
"八嘎！"
藤田突然踹了身边鬼子一脚，
"封锁后巷！"
他倒退着往外撤，军靴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
"陆桑，我们还会见面的。"
铁门"哐当"砸上的瞬间，陆承钧的后背贴上潮湿的墙，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把勃朗宁的握把都攥滑了。
阿福"扑通"坐在炮弹箱上，米糠簌簌掉在他磨破的鞋尖：
"陆先生，他们...他们真走了？"
"没走干净。"
陆承钧扯下领口的布巾擦脸，布角沾着刚才撞在炮架上的血，
"去后巷找王强，让他带两个人绕到米仓东侧。"
他弯腰检查PAK36的驻锄，炮架上还留着鬼子刺刀的划痕，
"半小时内把这门炮架到西行仓库北墙，谢团长要的穿甲弹，一发都不能少。"
阿福跑出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灯泡晃了晃。
陆承钧摸出怀里的瞄准镜，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这是系统刚刷新的德制蔡司，昨天完成"救援难民"任务换的。
他把瞄准镜卡在炮口，透过镜筒看出去，砖墙外的天空被硝烟染成灰黄色，隐约能看见西行仓库的轮廓，楼顶的青天白日旗正被风撕成碎片。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战魂值+200，紧急任务完成度87%】。
陆承钧拍了拍炮管，这门炮能扛住三辆坦克的冲击，足够给谢晋元争取时间。
他扛起一箱穿甲弹往外走，靴底碾过刚才藤田掉落的军帽，帽徽上的樱花被踩得皱巴巴的。
西行仓库的地下室里，谢晋元正用刺刀挑开地图上的红圈。
他军装左胸的弹孔还在渗血，纱布被染成暗褐色，见陆承钧进来，首接把刺刀往桌上一插：
"小陆，鬼子的坦克群到了江湾路，半小时内就能压到北墙。"
他指节叩着地图，
"我要你那门PAK36，还有你说的反坦克雷。"
"雷在张铁柱那儿。"
陆承钧把炮弹箱往地上一墩，金属撞击声惊得墙角的伤兵缩了缩，
"三排雷，埋在北墙外侧的瓦砾堆里，拉火绳连到二楼机枪位。"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
"王强带阿福正在架炮，十分钟内就能到位。"
张铁柱从阴影里挤过来，他左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是昨天被弹片崩的：
"陆兄弟，那雷咋使？
我没摸过这洋玩意儿。"
他粗糙的大手抚过陆承钧递来的木盒，盒盖内侧画着简明图示，
"拉火绳一拽，"
陆承钧按住他的手背，
"等坦克压到第三块碎砖，再拽。"
张铁柱点头，喉结动了动：
"我闺女说要等我回家包粽子..."
他突然梗住，把雷盒往怀里一揣，
"我记着呢。"
李华和几个学生兵挤在门口，他校服袖口沾着血，是刚才抬伤员时蹭的：
"陆先生，手榴弹怎么绑？"
他举着两颗木柄手榴弹，铁丝缠得歪歪扭扭，
"苏姐说鬼子爱用梯子爬墙，我们想绑成集束手雷。"
陆承钧走过去，把铁丝重新绕了两圈：
"七颗一组，拉弦别扣死。"
他抬头时，李华眼里亮得发烫，像烧红的炭，
"炸的时候离远点，弹片不长眼。"
"轰——"
第一发炮弹砸在屋顶。
陆承钧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灰尘劈头盖脸落下来。
谢晋元抹了把脸上的灰，抄起桌上的驳壳枪：
"来了！"
他冲门外喊，
"各队上工事！"
地下室顿时炸了锅，伤兵被抬往更深处，持枪的士兵往楼上涌，张铁柱拍了拍陆承钧的肩：
"兄弟，我先去埋雷！"
陆承钧跟着往楼上跑，楼梯间的灯泡全碎了，只能摸着墙往上爬。
二楼机枪位的窗户被卸了，架着挺捷克式，王强正趴在地上调焦距，PAK36的炮口从他身侧探出去，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炮架稳了。"
王强回头，脸上沾着炮油，
"标尺调的300米，您看行不？"
陆承钧贴着墙根挪到窗边，硝烟里己经能看见日军的影子——坦克的履带碾过断墙，炮塔上的膏药旗猎猎作响，后面跟着端着三八大盖的步兵，钢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数了数，五辆九七式，二十多个步兵，
"王强，先打中间那辆。
"穿甲弹，打履带。"
"明白！"
王强拉动炮闩，金属撞击声清脆得像敲钟。
第一发炮弹出膛时，陆承钧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炮声还响。
炮弹擦着坦克顶飞过去，在后面的砖墙上炸出个窟窿。
"标尺加五！"
他吼了一嗓子，王强的手在炮轮上飞转，
"再打！"
第二发炮弹精准撞上坦克右履带。
金属撕裂的尖啸声里，坦克歪向一侧，履带板像破铜烂铁般飞出去，砸中后面的步兵。
"好！"
王强拍了下炮架，
"再来一发！"
楼下突然传来炸响。
陆承钧探身往下看，张铁柱正从二楼窗户往下拽拉火绳，瓦砾堆里腾起三团黑烟，两辆坦克的履带被掀上了天。
步兵们慌了神，抱着头往巷子里钻，可刚跑两步，集束手雷就从各个窗口飞出来，在他们脚边炸成一片血雾。
"陆先生！"
李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探出半张脸，校服下摆烧了个洞，
"鬼子从东侧摸上来了！"
陆承钧抄起身边的轻机枪，子弹带挂在脖子上，沉甸甸的：
"王强，盯着坦克！"
他冲李华喊，
"带学生兵去三楼，用手榴弹压着打！"
东侧的枪声密集起来。
陆承钧猫着腰往东边跑，机枪子弹擦着他耳朵飞过，在墙上凿出一排窟窿。
他看见几个鬼子正架掷弹筒，炮口己经抬起，连忙扣动扳机，子弹扫过鬼子的钢盔，有两个当场栽倒，剩下的拖着掷弹筒往后缩。
"陆承钧！"
谢晋元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端着汤姆逊，枪托抵着肩膀，
"西侧防线快顶不住了！"
陆承钧跟着他往西边跑，路过伤员时，有个小战士抓住他的裤脚：
"哥...我的枪..."
他低头，小战士的肚子上插着块弹片，血把军装染成深褐色。
陆承钧把轻机枪塞给他：
"瞄准鬼子的腿，别省子弹。"
西边的窗户前，守军正用步枪和鬼子对射。
陆承钧爬上窗台，机枪子弹像泼水般扫过去，几个鬼子的钢盔被掀飞，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头皮。
他看见苏挽秋的声音从无线电里炸响：
"陆，鬼子第二波坦克从海宁路过来了！"
他摸出怀里的无线电：
"苏姐，能拖多久？"
"五分钟！"
苏挽秋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我黑了他们的通讯，说前方有地雷区。"
陆承钧笑了，苏挽秋总说自己"只会翻故纸堆"，可昨天她用摩尔斯码截获日军情报时，手指在电报机上跳得比蝴蝶还快。
"谢团长！"
他吼了一嗓子，
"第二波坦克五分钟到，让王强把炮口转向海宁路！"
谢晋元冲楼上打了个手势，PAK36的炮管缓缓转动，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
五分钟后，海宁路方向传来坦克的轰鸣。
陆承钧趴在窗台上，看见五辆坦克排成纵队开过来，炮塔上的机枪喷着火舌。
王强的炮弹几乎同时出膛，第一辆坦克的炮塔被掀飞，第二辆的油箱被击穿，燃起熊熊大火。
剩下的坦克慌了神，试图转向，可张铁柱埋的雷还在瓦砾堆里等着，"轰"的一声，第三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成两段。
日军的进攻像被砍断的蛇，瘫在原地抽搐。
陆承钧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道是谁的——回头看谢晋元，他正用绷带扎着胳膊上的伤口，见陆承钧看过来，咧嘴笑了：
"小陆，你这兵，比我带过的都精。"
"谢团长，"
陆承钧把最后一梭子子弹压进机枪，
"鬼子还会再来的。"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硝烟里的夕阳像块被血浸透的布，
"他们的增援部队还在路上。"
谢晋元拍了拍他的肩，手劲大得像铁钳：
"守一天是一天，守一刻是一刻。"
他指了指楼顶的残旗，
"这旗在，上海就在。"
陆承钧望着那面旗，风卷着硝烟扑进来，迷了他的眼。
系统界面突然跳出新的任务：【战略任务：坚守西行仓库48小时】，战魂值奖励是一串他从未见过的数字。
他摸了摸怀里的勃朗宁，枪柄上还留着阿福的体温，
"48小时，"
他轻声说，
"够了。"
楼下传来伤员的呻吟，混着远处的炮声，像首破了调的歌。
陆承钧蹲下来，给小战士重新扎紧绷带：
"睡会儿吧，等天亮了，我给你买碗热粥。"
小战士闭了闭眼，又挣扎着睁开：
"哥...别让旗...倒了..."
"不倒。"
陆承钧摸了摸他的头，
"永远不倒。"
窗外，日军的号声又响了起来。
陆承钧站起身，机枪挂在胸前，PAK36的炮管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他望着远处越来越密的火光，知道更大的仗还在后面，可此刻，西行仓库的每一块砖，都在他脚下，烫得像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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