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歪斜，穿过仍在喧嚣的朱雀长街。宁泽瀚玄色锦靴踏在青石砖上，原本如鼓点般铿锵的脚步声，此刻却化作断续的轻响。他垂眸避开檐角摇曳的灯笼光，生怕晃了怀中沈楠栀的清梦，每一步落下都像是羽毛拂过水面。
晨曦攥着被冷汗浸湿的帕子，远远缀在身后。夜风卷起她散落的鬓发，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愕——那个在宴会上掷杯笑谈、惊起满座哗然的宁世子，此刻竟半弓着脊背，将怀中的人护在阴影里。月光淌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看他用指腹轻轻按住晃动的玉冠，生怕流苏惊醒怀中沉睡的人，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早春枝头凝结的薄霜。
宁泽瀚垂首望着沈楠栀轻颤的睫毛，指腹悬在她染着薄红的脸颊上方，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垂落身侧。温柔笑意漫上眼底的刹那，却被记忆刺痛，泛起的苦涩如潮水般将暖意尽数淹没。晚风掀起他的衣袂，卷着冷梅香裹住怀中单薄的身躯，恍惚间，那年杏花微雨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
那时她也是这般安静地倚在他肩头，眼波流转间尽是信赖与欢喜。可如今怀中的温度明明触手可及，他却觉得比云端的月光还要遥远。若当年没有推开那双颤抖着伸向他的手，没有说出那些剜心刺骨的话语，此刻这份温暖，本该是岁岁年年都能坦然拥入怀中的幸福。喉间泛起铁锈味般的酸涩，他收紧手臂，却不敢将人抱得太紧，生怕惊醒这场难得的美梦。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呜咽，宁泽瀚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月光为沈楠栀苍白的侧脸镀上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恍惚还是记忆中那个总爱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可惜时光是握不住的流沙，那些被狠话割裂的岁月早己凝固成心口的疤。
他放慢脚步，任青石板将归途拉长。掌心传来的温度顺着血脉灼烧着心脏，玄色衣袖不动声色地挡住拂面的晚风，将怀中的人又拢紧了几分。这短短的一段路，竟成了偷来的温柔——他贪婪地呼吸着萦绕在鼻尖的药香混着少女体香，明知这份缱绻终将散在黎明，却仍固执地想把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进骨头里。
宁泽瀚抱着沉睡的沈楠栀停在沈府朱漆门前。门钉上的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檐角悬着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就在这时，一袭墨色官袍的沈翊大步而来，刚下朝的朝服还未换下，腰间的玉带扣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沈翊一眼瞥见妹妹苍白如纸的面容，发间东珠散落，本就紧绷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怒意如潮水般漫过眼底，他几乎是瞬间出手，带着劲风的拳头首首朝宁泽瀚面门砸去。“宁泽瀚！你把栀栀怎么了？”
宁泽瀚瞳孔骤缩，沈翊裹挟着杀意的拳头袭来时，宁泽瀚几乎本能地将沈楠栀往怀中带了带，后背迎着劲风硬生生承受住这雷霆一击。拳风震得他耳畔嗡鸣，巨大的冲击力如汹涌浪潮般袭来，玄色衣袍下的肩胛骨发出细微的脆响。他踉跄着连退三步，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石屑，闷哼声卡在喉间。
怀中的沈楠栀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这细微的动作让他的心猛地揪紧。哪怕双膝传来钻心的剧痛，哪怕喉间泛起腥甜，他仍固执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将怀中的人稳稳托住，不让她沾染分毫颠簸。月光洒在他微弓的脊背上，将这道倔强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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