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微露，沈楠栀对镜细细描了远山黛，又将乌发松松挽成垂挂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月白色缠枝莲纹襦裙随步履轻晃，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裙裾上流淌，映得她面若春桃，七分温婉里透着三分新妇的羞怯。
才踏前厅门槛，便见国公夫人林氏端坐主位，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沈楠栀敛衽提裙，莲步轻移至厅中，素手交叠于腹前，屈膝行下大礼，声线如莺啼般清软："儿媳给母亲请安。"鬓边步摇随动作轻颤，几点翠羽在晨光中流转着细碎的碧色。
林氏端坐在紫檀木雕花太师椅上，十指尖尖捻着一串蜜蜡佛珠，颗颗莹润的珠子在指腹间缓缓转动。听闻声响，她眼睑微抬，只从低垂的睫毛缝隙里泄出一丝审视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极淡。
沈楠栀垂眸敛衽，唇角噙着三分恭谨七分温婉的笑意，向身侧的晨曦递了个眼色。侍女会意捧过鎏金茶盏，她双手接过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遂将茶盏举至与眉齐平，腕间的羊脂玉镯碰撞出细碎清响："母亲晨间素来喜饮雨前龙井，儿媳特让厨房新沏了来，请母亲用茶。"话音落时，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随动作轻颤，几点翠羽在廊下光影里泛着幽微的碧色。
林氏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在宁泽瀚与沈楠栀之间流转："方才瀚儿提了管姑娘的事，楠栀，你怎么看？"沈楠栀垂眸作思索状，忽而提裙跪落于青砖之上，语气诚恳："求母亲将管姑娘迎回府中，赐她侧妃名分。"
管灵竹与宁泽瀚对视一眼，眼底难掩欣喜。林氏见状笑道："你倒是大度识趣。"话音未落，她骤然冷下脸色，冲管灵竹身后的婢女香儿使了个眼色。香儿会意，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扇在管灵竹脸上。
"啪"的脆响惊得满室皆静。管灵竹踉跄着捂住脸颊，宁泽瀚猛地起身护住心上人："母亲！为何突然动手？！"林氏怒拍檀木桌，震得茶盏中的茶水泼溅而出："温泉山庄的丑事传得满城风雨！带回府也就罢了，竟还勾着你夜宿她房！"
"母亲！这都是误会！灵竹姑娘她..."沈楠栀膝行半步想要辩解，却被林氏厉声打断："无风不起浪！这般不知检点的狐媚子，也配进国公府？！"管灵竹慌乱膝行至林氏跟前，转头颤抖着看向沈楠栀："夫人！昨夜之事少夫人也有参与，她..."
"住口！"林氏冷喝一声，眼尾吊起凌厉的弧度，"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婢狡辩？！"宁泽瀚扑通跪地，声线带着执拗："母亲！灵竹心地纯善，求您莫要轻信谣言！孩儿此生非她不娶，还望母亲成全！"青砖地面凉意渗骨，却不及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分毫。
林氏忽而嗤笑出声，凤目微眯，眼底尽是冷意："好，既然瀚儿执意如此，我便应了这桩事。"她指尖慢条斯理地着护甲，话语如淬了冰般森冷，"不过，这般不知廉耻、败坏闺誉的女子，只能进府当个通房丫鬟——莫要脏了我国公府名分！"
宁泽瀚听闻消息后，双腿一软，重重瘫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沈南枝垂眸掩住唇角勾起的弧度，心中暗叫一声“痛快”。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一抹纤弱身影——沈楠栀正转头看向管灵竹，只见那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眼底尽是绝望。
下一秒，管灵竹突然俯身攥住宁泽瀚的衣角，指尖因用力泛白，娇柔的嗓音带着哭腔：“泽瀚哥哥，我不要做没名没分的通房……当初你明明说过，要三书六礼娶我进门的！”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惜。
宁泽瀚不舍如此委屈管灵竹。喉头滚动两下，又转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氏，语气带着恳求：“母亲，这通房之位实在太委屈灵竹了。她温婉贤淑，能不能……以侧妃之礼迎她入门？”
林氏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瓷盏与木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瀚儿！你即将参加科考，日后还要入朝为官。管灵竹的出身，如何担得起侧妃之位？若传出去，只会污了国公府的名声！想进我宁家大门，唯有通房这一条路，你们自己掂量！”
宁泽瀚急得额头青筋暴起，脱口而出："母亲！"话音未落，沈楠栀己踏着细碎的裙裾抢上前，柔声道："就依母亲的意思，先委屈灵竹姑娘做世子的通房吧。"她低垂的睫毛掩住眼底笑意，声音里却满是体贴。
宁泽瀚猛然转头，赤红的双眼瞪着沈楠栀，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沈楠栀！你——"话到嘴边却被沈楠栀含泪摇头的模样哽住，她委屈地咬着下唇，似是被无端斥责的白兔般无辜。
管灵竹藏在袖子里素白帕子被攥得发皱，尖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死死盯着厅中沈楠栀温婉的侧影，眼尾血丝渐渐漫上来，那簇妒火在瞳孔里烧得噼啪作响，仿佛要将眼前月白色的身影灼出个窟窿。
林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抬手轻拍沈楠栀的手背，唇边漾开抹慈和笑意："到底是大家的闺秀，行事总比旁人妥帖。"说罢拂袖起身，翡翠护甲在晨光里掠过一道冷绿。
众人慌忙垂首躬身，听着当家主母的环佩声渐远，首到垂花门外的竹帘"啪嗒"落下，厅内才骤然沉下死寂。檐角铜铃在风里轻晃，晃得廊下光影明明灭灭，却照不亮管灵竹指缝间渗出的几点血珠——那帕子上早己洇开暗褐的痕，像极了未开败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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