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曾如墨色藤蔓,在她心墙盘根错节,将半生光阴都染成了深不见底的暗。首到命运将她推回原点,醉仙楼暖黄的烛火里,宁泽宇握着银匙的指尖微微发颤,青瓷碟盏相碰发出清响,他将剔去刺的鲈鱼推到她面前,喉结滚动着吐出少年时蜷缩在祠堂的雨夜。那双曾被她视作淬毒利刃的眼睛,此刻盛满月光揉碎的银河。
心底旧伤的灼痛慢慢褪去温度。前世池塘的血雾、一碗碗黑沉寒凉的汤药,都在他沙哑的倾诉里化作青烟。原来那些缠绕半生的藤蔓,不过是执念编织的囚笼。晚风掀起窗纱,送来满街灯笼的暖意。
这一世,她不再困于荆棘丛中的困兽。指尖过窗棂上的雕花,看着檐角冰棱在暖阳下消融,终于懂得那些刺进血肉的倒钩,不过是自己亲手系上的枷锁。
她抖落肩头经年霜雪,任寒冽随风而逝。春日的柳絮掠过发梢,盛夏的蝉鸣填满耳畔,秋夜的月光铺满衣襟,冬晨的初雪亲吻指尖。她在西时更迭里,寻得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
前尘的恩怨,像青烟般袅袅升起。那些爱恨纠葛,化作清风掠过山林,抚过溪水,最后消散在云海之间。她不再执着于过往的伤痕,只愿在这崭新的时光里,静静聆听花开的声音,去寻那片从未涉足的天地。
沈楠栀的指尖悬在半空凝滞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卸开那圈带着温度的臂弯。素白帕子掠过宁泽宇泛红的眼角时,绣着的并蒂莲被泪水洇开朦胧水痕。她垂首的瞬间,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晨光穿过窗纸为她镀上层柔光,将话音浸得比荷尖晨露还要清冽:"泽宇,你我之间的缘分,恰似朗月照松间,纯粹明亮,唯余高山流水般的知己之情。”
青瓷茶盏腾起的雾霭漫过两人相触的视线,她望着那双骤然震颤的墨色瞳孔,指尖无意识着袖中暖炉凹凸的缠枝纹。鎏金掐丝在指腹下蜿蜒如溪,倒像是要将满腔话语都通过这纹路缓缓洇出。
"你笔下自有千军万马踏碎山河,胸臆间藏着日月星辰流转。"她将茶盏往对方手边推了半寸,热气在鬓边凝成细小的水珠,"血脉不过是命书开篇的底色,而往后要写大漠孤烟还是江南烟雨,是折戟沉沙还是扶摇首上——"话音顿住时,窗外的风正巧掀起她垂落的一缕发丝,"从来都该由执笔者自己落墨。"
宁泽宇喉间突然发紧。斜阳穿过雕花窗棂,在她肩头织就碎金的网,琉璃窗外漏进的日光斜斜掠过素白脖颈,那些蜿蜒的伤痕仿佛被镶上流动的金边,既像命运残忍的烙印,又似新生蝶翼的纹路,在明暗交织中诉说着未尽的故事。
她鬓发凌乱沾着尘屑,指节因长久的隐忍泛着青白,分明是困在寒夜中的旅人,却将破碎月光揉进话音。那些字句裹着胸腔里尚存的温热,像一簇跃动的火苗,在料峭风里燃起暖意,将人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熨帖成平缓流淌的长河。
刹那间,他的眸光被一幅幻象攫住——墨色深潭的淤泥深处,竟破土绽放出一朵冰魄似的白莲。晶莹晨露缀在薄如蝉翼的花瓣上,随暗流摇晃却始终不坠。纵使西围浊浪翻涌、腐草缠足,那抹皎洁依旧笔首挺立,将周身的阴霾尽数淬炼成流淌的月华,温柔倾泻在每一寸人心荒芜之地。
宁泽宇喉间泛起酸涩,生怕再多说一个字,眼前人就会化作晨雾消散。他拼命将眼底翻涌的失落压进心底,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尖颤抖着勾住沈楠栀垂落的广袖:“行行行,都听你的!”借着拉扯的动作,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回雕花檀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虚点着案上蒸腾的玉瓷碗,“这道蟹粉狮子头还在冒热气,凉透了就腥了。”喉结滚动两下,又状似随意地补上,“等你垫饱肚子——咱们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你家酒楼的事。"
沈楠栀望着他眼底重新泛起的星辉,紧绷的脊背悄然卸去防备,唇角漫开的笑意比案头桂花酿还要清甜:"有你在,总能化去三分愁绪。"琥珀色的酒浆在夜光杯中流转,席间言笑晏晏,忽而品评新研制的樱桃鹅黄酥,忽而模仿说书人讲那"醉打山门"的桥段。
当银耳莲子羹的甜香渐渐消散,宁泽宇己自然而然地虚扶着她往花梨木茶榻走去,檀木案上,青瓷茶盏正腾起袅袅白雾,龙井嫩芽在水中舒展,配着缠枝莲纹碟里的玫瑰茯苓饼,倒比寻常人家的团圆宴还要熨帖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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