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宇手中的折扇骤然悬在半空，湘妃竹骨还保持着开合的弧度。他耳尖先泛起薄红，像是春雪初融时染了胭脂，俊朗面容腾起的红晕顺着脖颈漫进衣领。良久，他将折扇轻轻收拢，指节叩在桌案上发出笃笃声响，目光却牢牢锁着她："是的，我心悦你。"
沈楠栀指尖深深陷进湘妃帕子的缠枝莲纹里，素白指节泛出冷意，面上寒霜瞬间凝结："你我都该明白，朋友二字才是最妥帖的羁绊。"蝉鸣骤然穿透雕花窗棂，将鎏金兽首香炉飘出的龙涎香都搅得支离破碎。
宁泽宇望着她发间微微颤动的白玉簪，喉结滚动着咽下满腔苦涩。忽而仰头轻笑，银线绣着云纹的广袖扫过桌案，震得茶盏里的龙井泛起涟漪："我自是知晓。"他拾起半开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目光却始终钉在她泛红的耳尖，"可既然你问了——"尾音拖得极长，像是要将未尽的情意都揉进这叹息里，"我便不想藏着掖着，情爱之事从来由不得我自己。"
沈楠栀指尖深深陷进桌布的缠枝莲纹里，鎏金绣线在掌心勒出细密血痕。窗外骤起的风卷起半开的宣纸，墨未干透的字迹在光影里扭曲成狰狞的符咒，她声音发颤，像是从结了冰的喉咙里挤出来："你把情爱想得太过简单了！世家恩怨、兄长旧情，还有我这副被药石掏空的身子......"
她猛地别过脸，珍珠耳坠在面颊旁晃出刺目的光。睫羽剧烈颤动着，在眼下投出破碎的阴影，仿佛困在蛛网里徒劳挣扎的蝶："我不过是被折了翅膀的残花败柳，带着不能生育的枷锁，你让我拿什么回应你？拿满身污点，还是满心疮痍？"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圆斑，如同永远洗不净的罪孽。
沈楠栀垂首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发间玉簪垂下的流苏在光影里轻轻摇晃。她指尖无意识着杯盏边缘，声音冷得像淬了霜："若你只是图一时新鲜，权当今日的话是醉后呓语，我自不会放在心上。"话尾的尾音还悬在空气里震颤，突然被一阵裹挟着雪松香的温热气息打断。
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让她呼吸一滞，宁泽宇滚烫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双臂如铁铸的牢笼般将她圈在怀中。他下颌抵着她发顶，吐息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灼热："沈楠栀，我的心从来不是儿戏。"锦袍下的心跳隔着层层衣料撞进她后背，一下比一下汹涌，"终生太长，我便用余生来证明。"
他的声音碎成颤抖的尾音，滚烫的呼吸拂过她腰间绣着并蒂莲的绸缎，像要将布料都灼出痕迹。泛红的眼眶蓄满滚烫的潮意，血丝在眼底交织成网，仿佛下一秒便要漫出血泪："楠栀，世人皆道我是笑面阎罗，看我的眼神不是畏惧如避毒蝎，便是算计着如何从骨血里榨出利益。"他的手臂骤然收紧，锦袍下的肌肉绷成坚硬的弧度，"唯有你......"喉结剧烈滚动，带着铁锈味的哽咽卡在喉间，"唯有你是寒夜里不灭的灯，眼神干净得能照见我满是疮痍的灵魂。你总在我最狼狈时递来月光，好到我连梦魇里都是你递来温热的手......"
沈楠栀望着他泛红的眼眶，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心头。上一世的景象在眼前重叠：暴雨倾盆的夜，宁泽宇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如骨，眼底翻涌的阴鸷几乎要将她吞噬。那时她只当他被权欲熏心，化作利箭刺向她的胸膛，首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藏在暗处的管灵竹，正握着淬毒的匕首，一次次剜开他心底最深的伤疤——却又在他濒临绝望时挡在他身前。那个在宁府深宅中挣扎求生的庶子，那些被刻意放大的身世枷锁，不过是有心人手中的棋子，在利益的棋盘上，被利用着对身份认同的执念，一步步走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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