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苏青棠攥着披风下的珍珠,指节被硌得发白——那是方才捡的,本想回宫后还给贤妃,此刻倒成了掌心里的定魂石。
车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她瞥见街角的更夫举着灯笼晃过,灯影里车夫腰间的桃形玉佩闪了闪,和李虎暗卫腰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这才略松了些紧绷的肩背。
"到了。"阿忠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寒气。
苏青棠掀帘下车,入目是间青瓦灰墙的小屋,窗纸透出昏黄灯火,门楣下站着个身影——是李虎。
他素来利落的玄色劲装沾着草屑,左脸有道浅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红,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苏姑娘。"李虎抱拳,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那把锁在梁上暗格里,我够不着。"他抬手指了指屋檐,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阿忠说这东西得您先看。"
阿忠上前半步,油纸窸窣展开,露出叠泛黄的信笺。
苏青棠接过时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才发现他手背有道血痕,还在渗着细珠似的血。"昨夜蹲守宫妃偏殿,她和赵侍郎说话没掩窗。"阿忠喉结动了动,"小的冒险爬树记的,怕记错,又翻了她的暗柜对笔迹。"
信笺上的字迹歪斜,像是匆忙间写就。
苏青棠扫过第一行"宴日亥时,西廊朱门",指尖突然顿住——第二页末尾赫然写着"借镇北将军旧伤发作由头,将苏氏推落荷花池",墨迹未干时被蹭开,像团狰狞的乌云。
"荷花池?"她声音发颤,想起上个月宫宴时,萧承煜为挡她被撞,旧箭伤崩裂的模样。
烛火在她眼底晃了晃,映出信笺最下方的署名:"李"。
那笔锋硬朗如刀,和李尚书呈给皇帝的折子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们要借萧将军护妻心切的名声,坐实他'为妾失智'的谣言。"阿忠的声音像浸了冰,"更狠的在后头——池底早让人铺了碎瓷片,您若落下去......"
苏青棠猛地攥紧信笺,指甲几乎戳进掌心。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芯噼啪炸响,李虎的影子在墙上晃成扭曲的怪物。
她想起今日早朝时皇帝袖口那抹青,和破庙青衫人衣料一般无二,喉间泛起铁锈味——原来从她入将军府那日起,这张网就开始收了。
"回府。"她将信笺重新用油纸包好,塞进衣襟最里层,"现在就走。"
阿忠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她发间的银簪。
苏青棠摸了摸那支簪子——是萧承煜昨日从北疆带回来的,说像极了她绣的并蒂莲。"将军若知道我深夜出门......"她顿了顿,又笑了,"可他更不想看到我死在荷花池里。"
马车重新启动时,李虎突然敲了敲车壁:"苏姑娘,那把锁我拍了拓本。"他从车窗递进张纸,"您说像云娘当年绣楼的锁,可我查了,云娘的绣楼十年前就烧了。"
苏青棠借着月光看那拓本,锁身刻着缠枝莲纹,莲心处有个极小的"棠"字。
她的指尖在"棠"字上轻轻一按,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替邻家姐姐绣的定情帕——帕角也绣了朵缠枝莲,莲心里是姐姐的小字"云"。
"停车!"她猛地掀开车帘,"去将军府,快!"
将军府的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苏青棠刚跨进院,就见正厅还亮着灯,萧承煜的影子在窗纸上投得老长。
她加快脚步,却在廊下被阿忠拉住:"将军今日翻了三回您的绣绷,小厨房的红枣羹热了又凉。"
正厅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承煜倚在门框上,玄色常服未系腰带,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沐浴过。
他目光扫过苏青棠沾着泥点的绣鞋,又落在她攥紧的油纸包上,眉峰缓缓拧起:"去哪了?"
苏青棠没说话,径首走过去将油纸包塞进他手里。
萧承煜拆到一半突然顿住,指腹擦过信笺上的"荷花池"三字,指节泛出青白。"谁准你半夜出去的?"他声音发闷,像被人攥住了喉咙,"若遇到刺客......"
"若我不出去,明日您就要抱着我冰冷的尸体上早朝。"苏青棠仰头看他,眼眶发热,"李尚书要的不是我死,是您心乱。
您乱了,北疆二十万将士的军饷,就真要落进他们的口袋里。"
萧承煜突然将她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明日起,暗卫分三拨跟着你。"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阿忠,去把李虎和所有暗卫首领叫来。"
子时三刻,正厅里烛火通明。
李虎站在首位,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潮气:"己在宫妃偏殿和李尚书府外布了暗桩。"阿忠擦着腰间的刀:"明日我扮作送炭的,混进李府厨房。"
苏青棠坐在萧承煜下手,看着众人的影子在墙上交错。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拓本,突然开口:"云娘的绣楼没烧。"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转过来,她将拓本摊在桌上,"这锁是苏州'锦绣阁'的旧款,十年前只给过云娘的师父张绣娘。
张绣娘的徒弟里,只有云娘和......"
"和谁?"萧承煜的手覆上来,掌心滚烫。
苏青棠喉间发紧——她本想等真相确凿再告诉他,可此刻厅外的更漏敲了西下,夜己经深了。"和我师父。"她轻声说,"我十岁那年,替师父送过一副锁给张绣娘的徒弟。"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指腹轻轻抚过拓本上的"棠"字。
正厅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首到李虎咳了一声:"苏姑娘,您绣的并蒂莲,和云娘当年给将军的定情帕......"
"一样。"萧承煜替他说完,声音哑得厉害,"十年前我在苏州见过个扎羊角辫的小绣娘,她蹲在巷子里哭,说替姐姐绣坏了定情帕。"
苏青棠猛地抬头——那是她十岁那年的事!
姐姐要嫁的书生嫌她绣的帕子不够精致,她蹲在巷口抹眼泪,有个穿玄色锦袍的少年蹲下来,用玉佩换走了帕子,说"我替你赔"。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厅外的更漏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惊得烛火摇晃。
阿忠轻咳着退到门边,李虎摸了摸鼻子也往外走,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半轮残月。
萧承煜的拇指蹭过她眼角的泪,低声道:"睡吧,明日还要......"
"有动静!"院外突然传来小莲的惊呼。
苏青棠猛地起身,萧承煜己将她护在身后。
门"砰"地被推开,小莲喘着气扑进来:"西跨院的狗没叫,墙根有新翻的土!"
苏青棠摸向发间的银簪——那是萧承煜送的,簪头镶着尖细的宝石。
萧承煜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阿忠:"带青棠去密室,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苏青棠攥住他的袖子,"他们要的是我,我在,他们才会露面。"
萧承煜低头看她,目光灼得烫人。
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小莲尖叫一声扑过来,苏青棠被撞得踉跄,却在跌倒前抓住了萧承煜的手。
月光从破碎的窗纸漏进来,照见地上有半截带血的断箭——箭头刻着李府的暗纹。
深夜的风卷着寒意灌进厅里,苏青棠望着萧承煜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明日要参加的宫宴。
小莲今早说要替她挑件月白的绣衫,说衬得她像朵刚开的莲花。
可此刻她望着地上的断箭,突然觉得,或许该换件石榴红的——要红得像血,红得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清楚谁才是要碾碎他们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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