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后的暗格逼仄得很,苏青棠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怀里的账册硌得肋骨生疼。
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李虎压低的呵斥:"什么人?
将军府的地盘也敢闯?"
她不敢喘气,月光透过破窗斜斜切进来,恰好落在怀里的信上。
火漆印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一滴凝固的血。
苏青棠指尖发颤,指甲扣进火漆边缘——这是李府的缠枝莲纹,和她在绣坊见过的李尚书夫人的妆匣一模一样。
"咔"的轻响,火漆裂开。
信纸展开的刹那,墨香裹着霉味窜进鼻腔。
第一行字就让她血液凝固:"云娘坠马之事己办妥,一切按计划进行。"
毛笔字写得方方正正,末尾的落款是"赵侍郎"。
苏青棠的指尖在"坠马"二字上顿住——她曾听府里老仆说过,萧承煜的亡妻云娘是三年前春猎时坠马而亡,当时萧承煜正在北疆督军,接到消息时人己经入了棺。
庙外突然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有人闷哼一声。
苏青棠猛地攥紧信纸,指节发白。
她想起萧承煜前晚在西厢房说的话:"云娘走的那晚,绣楼里少了半幅并蒂莲绣稿。"原来不是少了,是被人刻意藏起来,藏在这城南破庙的青石板下,藏在她十岁时刻着"棠"字的老槐树下。
"保护娘娘!"李虎的吼声响彻庙内。
苏青棠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蜷成一团,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摸到腰间萧承煜塞给她的红宝石耳坠,触手温热——暗卫们该是收到信号了。
打斗声渐弱时,暗卫的暗号从梁上传来:"安全。"苏青棠扶着供桌站起,膝盖发软几乎栽倒。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一只伸出的手。
她将账册和信仔细收进披风内袋,转身时瞥见供桌上落满灰尘的菩萨像,金漆剥落的眉眼间,仿佛也凝着几分悲色。
回将军府的马车走得极快,车帘被夜风吹得翻卷。
苏青棠攥着内袋的手始终没松开,信纸边缘被她捏出了褶皱。
萧承煜坐在她对面,玄色大氅还沾着血渍——是方才替她挡了一刀。
"给我。"他伸出手,掌心有未干的血珠,在烛火下泛着暗紫。
苏青棠将信递过去,看着他的瞳孔逐渐收缩。
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又灭了。"赵侍郎..."他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指节捏得信纸簌簌响,"三年前他分管太仆寺,云娘的马是他挑的。"
车外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苏青棠突然开口:"将军可记得,我初入府时你说,云娘最擅长绣并蒂莲?"
萧承煜抬头看她,喉结动了动。
"那是我十岁时替邻家姐姐绣的。"苏青棠摸出腕间银镯,"姐姐说要绣给心上的郎君,后来她嫁去了北疆,再没回来。"
马车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萧承煜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血蹭在她腕间:"所以那夜在绣楼,你对着半幅残稿掉眼泪..."
"我以为是自己手生了。"苏青棠抽回手,用帕子替他擦血,"现在才知道,是有人故意撕了半幅,让我补不上。"
马车停在将军府侧门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萧承煜的暗卫守了满院灯笼,阿忠迎上来时眼眶发红:"将军,李虎带着人守住了城南破庙,那青衫男人跑了,但属下在他身上搜出了李尚书的腰牌。"
"传我令,三日后大朝会。"萧承煜将信折好收进袖中,"让所有心腹戌时到演武厅议事。"
演武厅的火盆烧得噼啪响,李虎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青。
苏青棠坐在下首,看着萧承煜将信传给众人。
阿忠看完后"啪"地拍在桌上:"赵侍郎是李尚书的走狗,当年云娘坠马,李尚书正管着户部!"
"边军粮饷折银的账册在我这儿。"苏青棠摸出怀里的账册,"三年前北疆闹饥荒,边军粮饷被折成碎银,十成里能到士兵手里的,怕只有三成。"
萧承煜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背青筋凸起:"云娘发现了粮饷的事,所以他们要她死。"
"现在有信有账册,足够请旨彻查。"李虎攥紧刀柄,"末将带人守住赵侍郎的府门,看他往哪儿跑!"
"别急。"苏青棠按住他的手背,"赵侍郎只是棋子,我们要钓的是李尚书。"她抬眼看向萧承煜,"将军,明日早朝,我们面圣。"
次日清晨的皇宫格外冷,汉白玉台阶结着薄霜。
苏青棠跟着萧承煜跪在御书房外,等了盏茶工夫才被宣进去。
皇帝坐在龙案后,翻着萧承煜呈上去的信和账册,眉峰越拧越紧。
"镇北将军劳苦功高,朕信你。"皇帝合上账册,"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从皇宫出来时,日头正暖。
萧承煜替苏青棠拢了拢披风:"先回府歇着,今晚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吃的红枣羹。"
苏青棠点头,却在跨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眼宫墙——墙角有个穿青衫的身影一闪而过,像极了昨夜在破庙见到的男人。
是夜,苏青棠躺在暖阁里翻来覆去。
窗纸上的月影从东移到西,她索性披衣起身,对着妆台梳头。
铜镜里映出她眼下的青影,像两片化不开的墨。
"嗒。"
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片叶子落在瓦上。
苏青棠手一抖,木梳"啪"地掉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停在窗棂外。
"苏姑娘。"
是阿忠的声音,压得极低。
苏青棠快步走到窗前,推开条缝:"阿忠?
这么晚..."
"李虎在城西的隐蔽屋等您。"阿忠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白,"他说查到了当年云娘绣楼的钥匙,现在只有您能认那锁。"
苏青棠抓起披风披在肩上,转身时碰倒了妆台上的锦盒——是贤妃赏的那个。
盒盖掀开,里面的珍珠项链滚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她弯腰捡了颗珍珠攥在手心,跟着阿忠融进夜色里。
巷口停着辆无帘的马车,车夫戴着斗笠。
阿忠扶她上车时,她瞥见车夫腰间挂着枚桃形玉佩——和李虎暗卫的腰牌纹路一模一样。
马车辘辘启动,往城西而去。
苏青棠隔着车帘看外面的灯火渐次熄灭,忽然想起今日在御书房,皇帝翻账册时,袖口露出的那抹青,和破庙青衫男人的衣料,竟是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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