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棠跟着阿忠往西跨院走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方才院角那道黑影,刀柄上"忠"字的刻痕还在眼前晃——暗卫的短刀都是统一制式,可李虎那把明明在密室里交给她了。
阿忠的脚步比平时轻了三分,布鞋碾过青石板的细碎声响像针在扎耳朵。
她摸了摸鬓间的银簪,簪头磨得锋利,必要时能当武器。
转过月洞门,墙角的夜来香正开得浓,甜腻的香气裹着泥土腥气涌进鼻腔,她突然意识到:西跨院的地窖半年前刚填了,阿忠说的"发现东西",怕不是有人故意引她来?
"到了。"阿忠停在一株老梅树下,伸手推了推树干。
看似结实的梅树竟咔嗒一声裂开道缝隙,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内漏出点昏黄的光,映得阿忠的脸忽明忽暗,"李虎在里头。"
苏青棠刚弯腰钻进暗门,后背就贴上了冰冷的石壁。
门内是间不足两丈的小屋,墙上嵌着盏煤油灯,李虎正背对着门站在木桌前。
听见动静他转过脸,额角有道新伤,血痂还没干透:"苏姑娘,这是从暗桩密档里翻出来的。"他推过来个牛皮纸包,纸角沾着暗褐色的渍,像是陈年血迹。
纸包打开的瞬间,苏青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泛黄的信纸上,"云娘坠马当日"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快速扫过内容,当看到"未时三刻,赵侍郎乘青呢小轿入马场后巷"时,指尖猛地一颤——云娘是未时二刻坠的马,赵侍郎这是踩着血点子来的?
"赵侍郎?"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分管户部,和马场能有什么干系?"
李虎的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赵侍郎的嫡女许给了李尚书的庶子,上月刚换了庚帖。
李尚书管着太仆寺,马场的事......"他没说完,可苏青棠懂了——太仆寺掌天下马政,云娘坠马的那匹"踏雪",正是太仆寺新贡的御马。
纸页在她手里发出沙沙的响。
十年前萧承煜在北疆浴血,京中盛传镇北将军府"克妻",云娘坠马后连仵作都说是"马惊失蹄",可谁能想到,马惊之前,早有人在马厩里动了手脚?
"得让将军看这个。"苏青棠将信纸重新包好,牛皮纸在掌心攥出褶皱,"他若知道当年不是意外......"
"现在就去。"李虎抄起桌上的短刀别进腰里,刀鞘磕在木桌角发出闷响,"阿忠守着后门,咱们绕回廊最快。"
回到主院时,萧承煜的书房还亮着灯。
玄铁剑搁在书案上,剑穗的红珊瑚在烛火里晃成一团模糊的红。
他接过纸包的手稳得反常,可指节却泛着青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捏碎纸包。
"赵侍郎......李尚书......"他念这两个名字时,尾音像淬了冰,"十年前我在北疆砍匈奴,他们在京里砍我的骨血。"
苏青棠伸手按住他手背。
他的手烫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灼出个洞。"将军,他们要的不是云娘。"她想起密室里李虎说的"真正该被盯着的是绣帕子的小丫头",喉头发紧,"当年春桃姐要嫁的少年,现在是镇北将军;当年绣帕子的小丫头,现在在将军府。
他们怕的,是我们查到真相。"
萧承煜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滚烫:"明日我便召所有暗卫来。
青棠,我要你站在我身边,看他们怎么把十年前的债,连本带利还回来。"
子时三刻,书房里灯火通明。
二十几个暗卫或坐或立,李虎站在最前头,脸上的伤在烛火下格外醒目:"赵侍郎这月往城南庄子送了三车物资,庄子的管事是李尚书的远房侄子。"
"盯着城南庄子。"萧承煜的手指叩了叩书案,"阿忠带一队人,每三日换班。"
"是。"阿忠单膝点地,声音像敲在石板上。
苏青棠坐在下手位,看着这些影子里的人突然走到明处。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块帕子,帕角的并蒂莲针脚细密,是她十岁时绣的——原来命运早就在二十年前埋下线,现在不过是收线的时候到了。
更漏敲过西下时,众人陆续退下。
萧承煜揉了揉眉心,转身要给她披斗篷,却见她正盯着窗外的月亮出神。"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春桃姐。"苏青棠转头对他笑,"她若知道当年的小阿煜成了大将军,该有多高兴。"
萧承煜的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咔"一声——是瓦当被踩碎的动静。
苏青棠的笑意瞬间收了。
她伸手按住萧承煜的胳膊,指了指窗棂上晃动的树影:"有人。"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小玉的声音带着哭腔:"苏姑娘!
苏姑娘!
西墙根的狗突然疯了,首往马厩里窜,奴才觉得不对......"
苏青棠猛地起身,银簪在鬓间划出冷光。
她掀开衣柜最下层的锦被,露出两套叠得整齐的夜行衣——这是李虎昨日送来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青棠?"萧承煜握住她的手腕。
"我去看看。"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暗卫都在城南庄子,府里防备弱。
你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萧承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当心。"
苏青棠转身时,月光正落在夜行衣上。
她快速换上,将短刀别在腰间——刀柄上"忠"字的刻痕闪了闪,像颗淬了火的星子。
窗外又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这次更近了。
她摸了摸袖中的牛皮纸包,轻轻推开窗。
阿忠和李虎的身影己经等在院角。
李虎指了指西墙方向,嘴唇动了动:"李尚书的人。"
苏青棠深吸一口气。
夜风卷着夜来香的甜香扑进鼻腔,她摸了摸鬓间的银簪,簪头的冷意顺着指尖爬进心里。
今晚的月亮很圆,照得青石板路发白,像铺了层霜。
她迈出第一步时,听见背后传来萧承煜的声音,很低,却像铁钉钉进石头:"若有事,吹玉哨。"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哨,是方才萧承煜塞给她的。
哨身雕着狼头,和他颈间的玉坠一模一样。
西墙方向又传来响动,这次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阿忠打了个手势,三人猫着腰往墙角挪。
苏青棠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她能听见自己的血在血管里跑。
十年前她替春桃姐绣帕子,十年后她要替自己,替云娘,替所有被埋在岁月里的真相,讨个公道。
墙角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苏青棠的脚步顿了顿,月光下,她看见墙头上露出半片黑衣角。
李虎的短刀己经出鞘,刀光映着他眼里的火,像要把黑夜劈开道缝。
她摸了摸袖中的文件,又摸了摸腰间的玉哨。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带起一阵凉意,却吹不灭她眼里的光。
该收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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