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处无名的月牙湾，“启航号”重新回到了开阔的海面，如同猛虎出笼……
好吧，更像是一条洗干净了泥巴的黄花鱼，至少游得顺畅多了。
刘云飞站在船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不同。
之前那种拖泥带水、仿佛被无形之手拽住的滞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快和灵动。
船体破开波浪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清脆悦耳。
“启航号”虽然依旧老旧，伤痕累累，但清理掉船底的寄生虫后，速度实打实地提升了至少一成半！
“感觉怎么样，赵叔？”刘云飞回头看向舵手。
“快多了！少爷，这船底一干净，简首像换了条船！”赵大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照这个速度，顺利的话，五六天就能到温州外海了！”
“前提是，‘顺利’的话。”刘云飞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他可没忘记那几艘朱明巡检司的哨船。
接下来的航程，他们正式进入了传说中的洞头洋地界。
正如赵大所言，这里的景象与台州沿海截然不同。
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如同散落在碧玉盘中的珍珠，形状各异，犬牙交错。水道纵横，海流变幻莫测，有些地方看似风平浪静，水下却可能暗藏礁石和漩涡。
“启航号”像一个初入迷宫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在群岛间穿行。
赵大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凭借着对风向、水流、岛屿轮廓甚至海鸟飞翔轨迹的细微观察，总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
“左满舵！绕过那片礁石区！”
“收半帆！前面那股横流有点急！”
“看那边的山势，风向快变了，我们往那个小岛后面靠一靠！”
刘云飞则紧紧盯着手中的简易海图和罗盘，不断将赵大的口令和实际航行轨迹进行比对，努力将这些零散的知识点与实践结合起来，【基础导航LV1】的经验值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
他发现，纸面上的海图和现实中的海洋，完全是两码事。
那些标注的等深线、礁石符号，在变幻莫测的光影和海浪中，需要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经验才能准确判断。
“原来导航不仅仅是看图认路，更是……阅读大海的语言。”刘云飞心中感慨。
他的【地图/记录者】面向被充分调动，不仅记录航线，也在尝试理解这片海域的“性格”。
新船员们也在适应着新的环境和节奏。
陈木依旧沉默寡言，但他对船只的敏锐观察力超乎想象。
有时，在船体因加速或转向而发出细微异响时，他总能第一个皱起眉头，指出可能存在的问题。
“船长，刚才过那道急流的时候，主桅杆根部受力有点异样，最好检查一下连接处的榫卯。”他会在休息时找到刘云飞，用最简洁的语言提出建议。
刘云飞总是从善如流，立刻安排检查和加固。
陈木的存在，就像给“启航号”上了一道保险。
孙小二则展现了他惊人的适应力和学习能力。
最初几天还有些毛手毛脚，但在赵大和王铁牛的敲打下，很快就熟悉了船上的各种活计。
拉帆、操桨、整理索具、打扫甲板，样样干得有模有样。
而且他水性极好，几次渔网意外落水或者需要检查船舷附近的情况，都是他一个猛子扎下去解决。
“嘿嘿，船长，你看我这水性，不比鱼差吧？”孙小二抹着脸上的水珠，得意洋洋地爬上甲板。
“是不错，”刘云飞点头表示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下次下水前，必须先报告，确认周围安全。大海里可不只有鱼，还有我们看不见的危险。”
孙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船长！我记住了！”他似乎对刘云飞带着一丝敬畏，这让刘云飞稍微安心。
这小子虽然跳脱，但至少听得进话。
只是偶尔，刘云飞会看到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朝着北方家的方向，眼神复杂地眺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岛屿间穿行的日子，紧张而刺激。
他们像是在玩一场真实版的“躲猫猫”，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官船。
有两次，林猴儿在桅杆顶端发现了远处疑似巡逻船的帆影，每一次都让全船人神经紧绷。
“右舵五！进那个水道！快！”赵大一声令下，“启航号”立刻像条滑溜的泥鳅，钻进了一条狭窄得仅容一船通过的岛屿夹缝中。
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头顶是茂密的树丛，完美地遮蔽了他们的行踪。
他们在狭窄的水道里屏息凝神，甚至能听到外面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以及……隐约传来的官船上兵丁的吆喝声。
孙小二紧张得手心冒汗，王铁牛则默默握紧了腰间的砍刀。
刘云飞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暗自祈祷着【夹缝求生者】的“微小几率”能再次显灵。
好在，官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声音渐渐远去。
首到确认安全后，大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跟做贼一样！”王铁牛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们现在，可不就是‘贼’吗？”刘云飞苦笑，指了指船舱里那箱珍贵的药材，“运着‘赃物’，还没有‘身份证明’。”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对每个人的精神都是一种消耗。
刘云飞注意到，连一向稳重的赵大，眼角的皱纹似乎都加深了。
食物和淡水的消耗也在严格控制下，变得越来越紧张。
虽然偶尔能捕到一些鱼补充蛋白质，但主食和淡水却无法在海上获取。
“刘伯，我们的水还能撑几天？”这天晚上，刘云飞找到了正在清点物资的刘伯。
刘伯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几个己经半空的木桶：“省着点用，最多还能撑三天。干粮也差不多了。”
三天……按照他们的速度，三天后应该能抵达温州府最南端的海域，但距离泉州，还有着遥远的路程。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补给点。
刘云飞再次拿出海图，和赵大、陈木凑在一起研究。
“过了这片洞头群岛，再往南，就是飞云江和鳌江的入海口，”赵大指着地图，“那边水系更复杂，沙洲浅滩也多，但据说有些隐蔽的小渔村，专门做些……嗯，私下买卖的营生。”
“私下买卖？”刘云飞眼睛一亮。
这意味着那些地方可能不怎么理会官府的“引票”，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东西。
当然，风险也更大，那些地方往往更加无法无天。
陈木也开口了，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我知道一个地方，叫‘沙埕’。
在鳌江南边一点，是个半岛，地形隐蔽，里面有个小港，不少跑远途的‘私船’会在那里落脚。
那里的‘地头蛇’认钱不认人，只要交足了‘停泊费’，一般不会多问。”
“沙埕？”刘云飞看向赵大。
赵大点了点头：“嗯，听过这个名字。据说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确实是个补充给养的可能去处。不过，价格肯定比市面上要贵不少。”
“贵也得去！”刘云飞当机立断，“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补给！陈木，你熟悉去沙埕的路吗？”
陈木点头：“以前跟船去过一次，大概记得方向。”
“好！”刘云飞拍板，“改变航向！目标，沙埕！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
新的目标确定，船上再次焕发出生机。
虽然前方的沙埕港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善地，但至少解决了燃眉之急。
而且，“启航号”即将第一次主动驶向一个充满未知交易和潜在危险的“灰色地带”，这让刘云飞心中既紧张又隐隐有些期待。
这或许，才是这个时代跑海生涯的真正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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