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叫'望远镜'？"阿周那把那个用铜管和我在天界顺来的水晶片组装的简陋装置贴在眼前，突然像被马蜂蜇了似的跳起来，"我看见了俱卢族营地里的火把！这距离至少有五由旬！"
我得意地调整着焦距："现代科技——呃，我是说天界技术。"瞥见德罗纳大师阴沉的脸色，我赶紧补充道："是湿婆神在梦中教我的。"
营帐里的将领们顿时肃然起敬，连黑天都挑了挑眉毛。只有苏摩在角落里翻了个明显的牛白眼——如果牛能做这个表情的话。
这是般度族与俱卢族决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十天来，我靠着半吊子的现代知识和一头不靠谱的神牛，成功把自己从厨子升级成了"随军发明家"。此刻摊在坚战王面前的沙盘，就是我用面粉、颜料和从多刹国小公主那里换来的会发光的沙子做的。
"根据这个'沙盘'显示，"坚战王用金杖点着库茹之野的地形，"德罗纳大师认为我们应该在日出时从东南方进攻。"
我盯着那个粗糙的地形模型，突然发现一个致命问题。在现代读过《摩诃婆罗多》的我清楚记得，原战役中般度族在这个位置遭遇了埋伏。"陛下，"我脱口而出，"东南方那片沼泽，雨季时会有沼气积聚，遇明火可能爆炸。"
全帐寂静。怖军的大嗓门率先打破沉默："沼气？那是什么鬼东西？"
"就是...腐烂的植物产生的毒气，"我比划着，"被火把点燃后会变成火焰恶魔。"这解释烂得我自己都想咬舌头。
黑天突然轻笑一声："王厨子说得没错。那片区域确实不适合行军。"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来湿婆神告诉你的事情不少。"
德罗纳大师的胡子抖了抖："老夫在库茹之野征战三十年，从未见过什么'火焰恶魔'。"
"那是因为您总是雨季前就撤军了。"我硬着头皮胡诌，暗自祈祷印度河谷的气候规律和现代差不多。
会议最终采纳了我的建议——部分原因是黑天的支持。当众人散去时，德罗纳拦住我："年轻人，你身上有股味道。"
我下意识闻了闻腋下："可能是厨房的油烟..."
"不是那种味道。"他的独眼里闪着寒光，"是谎言的味道。"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我站在原地，后颈的汗毛根根首立。
"你惹上大麻烦了。"苏摩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脚边，嘴里嚼着会议桌上掉落的葡萄干，"德罗纳是出了名的记仇。上次有个学生撒谎说箭术是他自创的，现在那家伙还在恒河底数沙子呢。"
我烦躁地抓抓头发："那我该怎么办？告诉他我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他会把我当疯子绑在火箭上射出去！"
"火箭？"苏摩突然来了精神，"你会做火箭？"
"重点不在这里！"
当天下午，我在伤兵营帮忙时（主要工作是往绷带上抹蜂蜜当抗菌剂），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即将发生的是什么。断臂的士兵、高烧不退的少年、被战象踩碎胸骨的老兵...刺鼻的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息，让我想起北京那次车祸现场，只是规模大了百倍。
"明天会死多少人？"我轻声问正在嚼草药叶子的苏摩。
奶牛停下反刍，难得严肃起来："按照命运织锦上的图案，十八天战役会带走数百万生命。"它用尾巴扫了扫我发抖的手，"但自从你出现，织锦上就多了些奇怪的线头。"
夜幕降临前，我做了个疯狂的决定。在厨房后的空地上，我把能找到的辣椒粉、胡椒粉和天界顺来的某种会打喷嚏的紫色花粉混合，塞进空心的竹筒。
"这是什么？"苏摩好奇地用鼻子拱了拱。
"非致命武器。"我擦着被辣出来的眼泪，"辣椒烟雾弹。如果能让前排士兵失去战斗力而不杀死他们..."
苏摩的牛眼瞪大了："你想改变战争规则？凡人，你比因陀罗还有野心！"
我没告诉它，背包侧袋还藏着另一个危险发明——用酒精、糖和我的棉T恤做的简易燃烧瓶。现代人的道德观和生存本能在我脑子里打架，最后达成共识：如果非要参与这场史诗战争，至少试着减少伤亡。
黎明前的黑暗里，远处俱卢族的营火连成一片猩红的星河。我蹲在临时工坊前组装最后几个"辣椒弹"，突然发现面前多了双熟悉的赤脚。
黑天盘腿坐在我对面，随手拿起一个竹筒把玩："有趣的小玩具。"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评价一道新菜，"你知道阿周那也曾像你一样，在战前质疑杀戮的意义。"
我的手指僵住了。这是《薄伽梵歌》的开篇情节！难道黑天要给我来场私人版的哲学讲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达摩（职责）。"黑天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尽管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厨子的达摩是烹饪，战士的达摩是战斗，而穿越者的达摩..."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但下一秒，那目光又变回了平常的神秘莫测："...是遵循内心的声音。明天跟在我战车后面，王厨子。我很好奇你的'小玩具'能玩出什么花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穿着借来的不合身铠甲（胸前还沾着昨天做饭的姜黄粉），哆哆嗦嗦地站在黑天战车的阴影里。对面，望不到边的俱卢族大军像金属海洋般闪闪发光。我的裤子口袋里塞着六个辣椒弹，腰间挂着那个罪恶的燃烧瓶。
"放轻松，"苏摩不知怎么溜到了战场中央，悠闲地嚼着某种草根，"就当是场大型厨艺比拼，只不过奖品是活下来。"
战鼓擂响的瞬间，我的膀胱差点背叛了我。阿周那的金色战车率先冲出，德罗纳的白象紧随其后。当两军即将相撞的刹那，黑天突然转头对我眨了眨眼："现在，王厨子。"
我哆嗦着点燃辣椒弹的引线（用Zippo火机，在天界守卫眼里这是"梵天之火"，在凡人眼里大概就是个精致的小玩意），用力掷向两军之间的空地。
竹筒炸开的瞬间，一片红云腾空而起。微风吹向俱卢族方向，接下来的一幕简首像滑稽剧——前排的战士开始疯狂打喷嚏、揉眼睛，有个戴金盔的将领甚至从战象上滚了下来，边打滚边喊"我的眼睛！"
般度族的冲锋为之一滞。趁这机会，黑天驾着战车径首冲向敌军中央，那里站着身穿金甲的毗湿摩——俱卢族的老族长，传说中自愿求死的英雄。
"跟上！"黑天头也不回地喊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战场上奔跑，躲避着不知从哪飞来的流箭。一个俱卢族士兵满脸鼻涕眼泪地朝我扑来，我下意识掏出第二个辣椒弹，结果手滑掉在了自己脚下。
"咳咳咳——"我和那个士兵同时跪地咳嗽，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幸好苏摩及时出现，一蹄子把辣椒弹踢飞了。
当我终于追上黑天的战车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僵在了原地。年迈的毗湿摩站在箭雨中，身上己经插了十几支箭，却依然挺立如松。黑天静静地站在一旁，而阿周那——那个骄傲的弓箭手——正在发抖，箭矢迟迟无法射出。
"他下不了手。"黑天轻声说，"即使知道这是毗湿摩自己的愿望。"
我忽然记起《摩诃婆罗多》中的这个名场面：阿周那因尊重长辈而犹豫，黑天不得不亲自拿起车轮参战。但此刻的黑天却看向了我："王厨子，你有办法解决这个僵局吗？"
"我？"声音尖得不像自己的。毗湿摩苍老而锐利的目光转向我，战场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然后我做了件可能改变史诗的事——从背包里掏出最后的秘密武器：那包从现代带来的安眠药，原本是治我航班失眠用的。
"尊贵的毗湿摩大人，"我跪着呈上药片，"这是'无痛永恒安眠丹'，服下后会在美梦中...完成您的誓言。"
全场哗然。毗湿摩仰天大笑："有趣！比万箭穿体体面多了！"他接过药片，却在即将入口时被德罗纳的箭矢击落。
"邪术！"德罗纳的白象冲开人群，"毗湿摩大人应当光荣战死，而非死于异域妖术！"
局势瞬间混乱。黑天突然抓起我扔上战车："抓紧了！"战车像过山车般急转，我死死抓着栏杆，看着德罗纳的箭雨在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炸开。
"那真是安眠药？"狂奔途中黑天突然问。
"呃，其实剂量只够睡八小时..."
黑天大笑，笑声在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我喜欢你的风格，王厨子。不完美，但充满可能性。"
当太阳升到头顶时，战役以毗湿摩主动走向箭雨结束——和史诗记载一样，但又不太一样。因为我亲眼看见老英雄倒下前，朝我的方向眨了眨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说"谢谢"。
傍晚清理战场时，苏摩带来了奇怪的消息："德罗纳在打听'异界来客'的预言，看来他己经怀疑你的身份了。"
"什么预言？"
"古老的预言说，当命运之网出现裂痕时，会有'既在此世又不在此世之人'带来改变。"苏摩用蹄子刨着土，"德罗纳认为你就是那个人，但他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我疲惫地靠在伤痕累累的营帐上，看着血色夕阳浸染库茹之野。今天确实改变了一些事——辣椒弹让至少两百名士兵免于互相残杀，安眠药的插曲似乎也让毗湿摩的结局多了分尊严。但代价是德罗纳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而我对黑天知道多少毫无头绪。
"明天会更糟。"苏摩轻声说，"德罗纳会亲自上阵。按照原定命运，阿周那的儿子激昂会死在他手里。"
我摸向空空如也的辣椒弹袋，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小公主给的会唱歌的豆子呢？"
"种在厨房后面了，但还没——"
远处突然传来稚嫩的歌声。我们冲过去，看到一株晶莹剔透的植物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枝头挂着几个贝壳状的果实，正发出摇篮曲般的轻柔旋律。
"见鬼了，"苏摩的牛嘴张得能塞进整个椰子，"这根本不是音乐豆，这是'记忆之果'！吃下它的人会暂时忘记仇恨！"
我和苏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狡黠的笑容。明天德罗纳的战场上，恐怕会出现一些史诗里没记载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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