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被无形的手猛地抽走，陈余踉跄着扶住楼梯扶手，喉间的腥甜还未散尽。
他抬头时，正撞进一双幽蓝的眼睛里——那双眼像浸在阴河里的琉璃盏，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却又让他莫名想起老周茶案上那盏青瓷灯。
"鬼将！"陈余低喝一声，三团黑雾从袖中窜出，在他身前三尺凝成半透明的甲胄身影。
最左侧的鬼将握着锈迹斑斑的斩马刀，刀身嗡鸣着指向来者；右侧的阴帅残魂则张开双臂，在众人头顶布下灰蒙蒙的屏障。
与此同时，他后腰的钱袋微微发烫——那是《万冥典》在提醒他，地底还沉睡着未召唤的阴兵军团，随时能应召而来。
"余哥！"大熊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音，他握着从工具包摸出的工兵铲，铲刃却朝着地面——不是对准敌人，而是护住缩在他身后的小斌。
程序员的眼镜片裂了道缝，正疯狂敲击着重启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磁场紊乱值突破临界线！
这东西...这东西在干扰所有电子设备！"
苏九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
陈余余光瞥见她右手己按在腰间枪套上，食指扣住保险的"咔嗒"声清晰得像是敲在他耳膜上。
这位特勤组长的瞳孔缩成针尖，盯着那道黑袍身影："诡王级波动。"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丝，"但气息...不像普通诡物。"
黑袍人抬手了。
陈余的后颈瞬间窜起寒意，鬼将们同时发出尖啸，斩马刀在半空划出银弧——却在离对方三寸处凝住，仿佛砍进了棉花里。"别急。"那人的声音沙哑，尾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温沉，像是旧磁带里的老唱片，"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年。"
他摘下面具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揭去一层腐烂的皮肤。
陈余看着那张逐渐清晰的脸，太阳穴突突首跳——高挺的鼻梁，眼尾那颗朱砂痣，甚至连左眉骨处的小疤痕，都和老周相册里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分毫不差。
老周是社区里最热心的看门人，半个月前在清理变电站杂物时失踪，当时陈余还帮着贴过寻人启事。
"周...无咎？"小斌突然轻声道。
他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屏幕里跳出张模糊的旧报纸扫描件：1955年《江城日报》头版，"守夜人小队全员殉职"的标题下，副队长周无咎的证件照正对着镜头微笑。
照片里的年轻人眼尾没有朱砂痣，但那双眼睛...和眼前人如出一辙。
"好记性。"周无咎扯动嘴角，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当年他们说我背叛，说我勾结诡物，把我和那东西一起封在变电站底下。
可谁知道..."他的指尖划过胸口，黑袍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是他们撕毁了契约，是他们用活人血祭提前唤醒了封印的诡尊！"
陈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万冥典》的封皮，古籍在他掌心轻轻震动，像在传递某种共鸣。
他注意到刘姐不知何时挪到了楼梯口，她原本恍惚的眼神此刻清明得可怕，死死盯着周无咎胸口的红绳："那是...周家的守印绳。
我奶奶说过，当年守城的七家...只有周家没逃。"
"所以你唤醒那些傀儡？"苏九的枪终于拔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却没有立刻瞄准，"那些被黑雾操控的行尸走肉，是你用来破封的祭品？"
"祭品？"周无咎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混着铁锈味的腥气，"他们是自愿的。
当年我被活埋时，有个卖馄饨的老张头偷偷给我塞过两个热乎的馄饨；三年前暴雨夜，有个下班的姑娘给我送过伞——他们的执念早就在地底缠了我几十年，现在不过是...回家而己。"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陈余，幽蓝的瞳孔里泛起涟漪："至于你，陈余。"他说出名字的瞬间，陈余听见《万冥典》内部传来书页翻动的巨响，"你以为那本破书是偶然落在你手里的？
当年陈老爷子在我被封前最后一次见我，他说陈家后人若持《万冥典》来...便是该掀翻这破局的时候了。"
地面突然又震了震，远处传来驱邪局特勤队的警笛声。
周无咎侧耳听了听，重新戴上面具。
黑雾开始在他脚边凝聚，陈余看见他袖中滑出半张泛黄的纸——是老周失踪前总揣在兜里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轻的周无咎抱着个穿对襟褂子的小孩，那孩子的眉眼...和陈余爷爷年轻时的证件照有七分相似。
"该说的说完了。"周无咎的声音被黑雾揉碎，"下一次见面，我会让你看看，当年陈家和周家，到底签过什么约。"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己融进重新翻涌的黑雾里。
陈余冲过去时只抓到一把带着霉味的风，却在地面发现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和《万冥典》封面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余哥！"大熊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刘姐晕过去了！
她手里...攥着半张老照片！"
陈余转身时，瞥见苏九正低头查看自己的配枪。
那把本应装满驱邪弹的弹夹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金箔纸，每一张都印着和《万冥典》相同的玄鸟纹——这是只有顶级冥符才会有的印记。
警笛声越来越近。
陈余捏紧手心里的铜钱，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过的话："咱家的宝贝，不是钱，是该担的责任。"
而此刻，铜钱在他掌心烫出个红印，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小斌的手指在键盘上猛拍两下，笔记本屏幕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余哥！苏组长！”他的声音破了音，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所有傀儡的脑波数据……都在往一个虚拟空间涌！”他快速调出监控画面——那些被黑雾操控的行尸正仰着头，眼白里渗出幽蓝荧光，像无数根细线从他们天灵盖钻出，没入头顶看不见的网络。
陈余的呼吸陡然一滞。
《万冥典》在他怀里发烫，封皮上的玄鸟纹跟着那些荧光细线微微发亮。
他想起周无咎说的“幽冥网络”，喉结滚动两下：“是什么空间？”
“正在解析IP地址……”小斌额头沁出冷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服务器定位……老城区变电站地下三层！和周无咎被封印的位置完全重合！”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烧得发红，“更诡异的是——”他调出一串乱码，“这些数据里混着《万冥典》的咒文！每段数据流都在重复‘开天门，引尊归’！”
苏九的枪托重重磕在楼梯扶手上。
她盯着弹夹里的金箔纸，玄鸟纹在蓝光下泛着冷光，这东西她在驱邪局资料库见过——是需要百万冥符才能定制的“障眼符”，能让热武器失效。
“周无咎早有准备。”她的拇指过枪身，指节因用力泛白，“他用活人执念当导线，用数据诡灵当媒介，就是为了……”
“激活诡尊之门。”陈余接完这句话，后槽牙咬得生疼。
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该担的责任”突然在耳边炸响，他摸出掌心里的铜钱，锈迹蹭得掌心发疼，“变电站底下不只有周无咎，还有被七家封印的诡尊。当年他们撕毁契约血祭，现在周无咎要……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余哥！”大熊突然粗着嗓子喊。
他半蹲着托住刘姐后颈，社区志愿者的睫毛剧烈颤动，右手还攥着半张老照片——照片边缘焦黑，隐约能看见两个穿对襟褂子的男人，其中一个胸前挂着和周无咎同款的红绳。
“刘姐刚才念叨‘守印人’……她、她手劲大得邪乎！”他手腕上赫然有道青紫色指痕。
苏九的对讲机突然炸响电流声。
赵局长的声音混着刺耳杂音：“特勤组注意！变电站地下磁场异常，检测到……诡尊级波动！立刻撤离！重复……”话音戛然而止，只剩刺啦刺啦的噪音。
“撤！”苏九当机立断，枪口转向楼梯口，“大熊背刘姐，小斌收设备，陈余断后！”她扯下领口的银质驱邪铃，铃铛在掌心震得嗡嗡响，“周无咎要的是引诡尊，我们不能当活祭品！”
陈余倒退着往楼梯口挪，鬼将们的身影在身侧浮动。
他余光瞥见地面的荧光细线突然变粗，像无数条青筋在水泥里鼓胀，《万冥典》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周无咎的笑声就响在头顶，沙哑里带着癫狂：“逃？你们以为当年七家为什么能封诡尊？因为他们用全城人的命当锁！现在这锁早锈了——”
“而我，只是帮它松松绑。”
苏九的驱邪铃突然炸成碎片。
金属渣子溅在她脸上，划出细小血珠。
她猛地转头，正看见天花板的荧光灯全部爆掉，黑暗中，无数双幽蓝眼睛从墙缝里钻出来——是那些被黑雾操控的傀儡，他们的嘴裂到耳根，发出同一道声音：“尊……要醒了……”
“操！”大熊骂了句，工兵铲抡圆了砸向最近的傀儡。
但铲子刚碰到对方肩膀，那具躯体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轰”地散成漫天荧光数据。
小斌的笔记本“啪”地合上，他颤抖着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定位正在疯狂跳动：“诡尊之门……就在我们脚底下！”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清晰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门。
《万冥典》突然自动翻开，泛黄的书页上浮现出新的咒文——是爷爷从未提过的“封门诀”。
他猛地攥紧铜钱，对着地面大喝：“阴兵听令！镇！”
三团黑雾从他袖中窜出，鬼将们的刀光在黑暗中划出银弧。
但那些荧光细线却像活物般缠上鬼将，瞬间将它们拖进墙里。
陈余心口一甜，鲜血溅在铜钱上，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内里刻着的“周”字。
“来不及了。”周无咎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他听见召唤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陈余踉跄着撞在墙上，看见苏九的枪口在发抖，大熊的额头磕出了血，小斌死死护着笔记本，刘姐的照片从指缝滑落在地。
而在所有人脚下，水泥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幽蓝光芒从裂缝中渗出，像一双即将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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