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白炽灯在刘姐头顶嗡嗡作响。
陈余刚捡起照片，刘姐的手指突然像鸡爪般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消毒水味混着她身上散出的霉味涌进鼻腔，他听见她喉咙里滚出陌生的沙哑："守门者之后...必有归人..."话音未落，刘姐的身体突然软成一滩泥，首挺挺向后倒去。
"护士！"苏九一把扶住刘姐的肩，战术手套压得她肩胛骨发出轻响。
白大褂们蜂拥上来，监测仪开始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刘姐的呼吸恢复了，可眼皮仍像被线缝住，任谁拍脸都没反应。
苏九抽回手，手套背面沾着片灰白色碎屑，像烧过的纸灰。
陈余低头看向掌心的照片。
月光从窗户斜切进来，背面那行字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刚才还模糊的钢笔字此刻清晰得刺目："守门者之后，必有归人"。
他的手指蹭过照片边缘，触感像触到了冰锥——照片里那个穿中山装的青年，右耳后方有颗朱砂痣，和他镜子里的自己位置分毫不差。
"陈守一。"苏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驱邪局特勤组组长特有的冷硬，"我查过幽冥司的旧档案。
民国末年他们突然销声匿迹，最后一条记录是在你老城区祖宅附近。"她的指尖点在照片上，指甲盖压出个浅浅的凹痕，"你爷爷说'余家的根在阴间'，现在看，可能是'陈家'。"
陈余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拆迁那天，挖机铲断祖宅地基时，地底下翻出本裹着红布的《万冥典》；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书时，掌心里渗着血，说"该回来的，总要回来"。
此刻照片上的青年正用和他相似的眼睛望着他，像是跨越七十年的召唤。
"我要查清楚。"陈余把照片塞进内袋，金属纽扣硌得胸口发疼，"但不能打草惊蛇。
上次在夜市追的面具男，还有刘姐突然控...他们肯定盯着我。"他摸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亮起时映出眼底的红血丝，"我用阴兵。"
苏九的眉峰挑了挑。
她见过陈余的阴兵——那些青面獠牙的鬼差能穿透墙壁，记忆回溯时连三天前飘落的碎纸片都能复原。"需要我派特勤组配合吗？"
"不用。"陈余摇头，"阴兵不会留下活物痕迹。"他转身走向门口，经过大熊时，对方掐灭烟头的火星子溅在地面，像颗坠落的星，"帮我盯着刘姐，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回到家时天己经全黑。
陈余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从保险柜里取出《万冥典》。
泛黄的纸页刚翻开，冷风便顺着门缝钻进来，吹得茶几上的冥符哗啦啦响——这是他用拆迁款兑换的天级冥符，每张都印着玄鸟纹，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
他咬破指尖，在地板上画了个逆时针的漩涡阵。
鲜血滴在瓷砖缝里，立刻被阵纹吸得干干净净。"出来。"陈余低喝一声，冥符突然腾空而起，在头顶组成圆环。
第一缕阴气从卫生间地漏钻出来时，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是他养的鬼差，青灰色的脸半隐在雾里，腰间还挂着生锈的锁链。
"去数据中心废墟。"陈余指着手机里标记的位置，"找三天前所有活物痕迹，重点是面具男消失的方向。"鬼差的嘴咧到耳根，发出类似刮玻璃的尖啸，转身便穿过墙壁。
陈余盯着茶几上的青铜灯盏——这是窥魂阵的眼，灯油里浮着片鬼差的指甲，能同步反馈影像。
灯油突然沸腾了。
陈余凑近时，油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断墙残垣间，鬼差的视角正贴着地面移动，锈迹斑斑的服务器残骸上，有道暗红色的怨气轨迹，像条被踩扁的蛇。
镜头突然加速，怨气轨迹拐进地下管道，陈余看见管壁上的青苔被阴风吹得翻卷，露出半枚褪色的贴纸——是老城区拆迁办的logo。
"地下变电站。"陈余脱口而出。
他记得拆迁前，这片区域的供电系统核心就在数据中心下方，后来被封了，图纸上标着"危险勿近"。
灯油里的画面开始摇晃，鬼差的锁链突然绷紧，陈余听见刺耳的摩擦声——它们在推一扇生锈的铁门，门缝里渗出的阴气比外面浓了十倍。
"咔。"
灯油"噗"地熄灭了。
陈余猛拍茶几，青铜灯盏纹丝不动。
他掏出手机给小斌发消息："发我数据中心地下变电站的卫星地图和旧工程图纸，越快越好。"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窗外有团黑影闪过——像是个人，戴着和夜市里那个面具男同款的青面鬼面。
陈余的手按在兜里的冥符上。
他盯着窗户，影子己经消失了，但空气里残留着股熟悉的霉味——和刘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茶几上的青铜灯盏突然重新亮起。
油面里，鬼差的锁链正缠在铁门把手上，门后传来指甲刮墙的声音，一下，两下，像在数着什么。
陈余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小斌的消息："图纸找到了，你绝对想不到这变电站当年...算了，见面说。"
他望着油面里晃动的铁门，突然想起照片上陈守一的眼睛。
七十年前的青年在照片里笑着，而此刻门后的东西，正在用同样的频率，数着归人的脚步。
陈余的拇指刚要按下小斌的通话键，玄关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他隔着猫眼看见小斌抱着笔记本电脑，镜片上蒙着层薄汗，显然是从驱邪局数据中心一路跑过来的。
"图纸有问题。"小斌把电脑往茶几上一墩，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变电站三年前就该被爆破拆除，可上个月我帮局里做电网监测时，发现那片地下有异常电流——不是普通电力，是带怨气的诡能。"屏幕跳出张热力图，暗红色光斑在地下变电站位置疯狂跳动，像团烧不熄的鬼火，"更邪门的是，昨天凌晨两点，光斑突然收缩成个点，和夜市面具男消失的时间完全吻合。"
陈余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刘姐身上的霉味，想起照片里陈守一耳后的朱砂痣，所有碎片在脑子里咔嚓拼合：
"幽冥司残党在养诡。"
"不止养诡。"小斌滚动鼠标，调出张泛黄的工程图，红笔圈着变电站最底层的"应急避难所"，
"这地方民国时期是陈家祠堂，你爷爷的爷爷陈守一...就是照片里那人，当年是祠堂的执事。"
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
"我黑进城建档案库，发现拆迁前三天，有人用你的拆迁款账户给'地下工程维护'转了五十万——备注是'开门费'。"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摸出兜里的照片，青年的眼睛在屏幕蓝光里泛着冷光。
这时窗外传来金属碰撞声，大熊的脑袋从防盗窗外探进来，军绿色工装裤沾着机油：
"哥，我伪装成电工混进去了。"
他翻窗进来，裤脚滴着污水，手机里存着张模糊照片——通风口的水泥墙上，刻着歪扭的符文，和夜市面具男衣角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锁魂阵的引。"
陈余放大照片，符文边缘泛着暗紫，
"他们在给什么东西招魂。"
他抬头看向大熊，对方脸上还沾着墙灰，却笑得像刚缴获战利品的兵，"外围有监控吗？"
"就俩摄像头，被我用口香糖糊了。"
大熊拍了拍腰间的工具包，里面装着液压钳和强光手电，
"最里面有道铁门，门缝渗着黑气，我趴上去听...像有人在念往生咒。"
他忽然皱起鼻子，
"对了，那味儿和刘姐身上的一样，霉得人脑仁疼。"
陈余的后颈又开始发麻。
他抓起茶几上的天级冥符，指尖触到玄鸟纹时，符纸突然发烫——这是阴兵预警的信号。
"当——"
第一声钟响从地底传来时，整栋楼的吊灯都在摇晃。
小斌的电脑"啪"地黑屏，大熊的手机摄像头自动打开，画面里全是雪花点。
陈余冲向窗边，看见楼下的绿化带正在扭曲，草叶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空气里漂浮的灰尘突然聚成漩涡，朝着数据中心方向涌去。
"黑雾！"大熊指着窗外。
远处的天空像被撕开道口子，灰黑色的雾从地底翻涌而出，所过之处，路灯逐个熄灭，连月亮的残影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那雾不是普通的阴雾，带着黏腻的触感，陈余刚吸进一口，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和刘姐身上的霉味同源。
"退！"陈余拽着小斌往门口跑，大熊抄起工具包断后。
他们刚冲到楼梯间，第二声钟响便撞破耳膜。
这次陈余听清了，钟声里混着模糊的人声，像无数人在同时念诵："归人至，门自开。"
黑雾漫过街道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陈余看见对面便利店的玻璃"咔嚓"裂开，黑雾裹着货架上的泡面、矿泉水飘起来，在空中组成奇怪的图案——是陈守一照片里的中山装纹路。
小斌的眼镜片蒙了层灰雾，他扯陈余的袖子：
"手机有信号了！驱邪局说...说整个老城区的诡物都在往变电站聚集！"
第三声钟响时，地面开始震动。
陈余扶着楼梯扶手站稳，看见黑雾最浓的地方，数据中心的废墟正在塌陷，露出地下变电站的入口。
雾气翻涌如沸，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门后挣脱束缚。
大熊突然抓住陈余的手腕，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哥，那雾里...有张脸。"
陈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黑雾中浮现出半张青灰色的脸，眼尾有颗朱砂痣，和照片里的陈守一重叠。
它的嘴唇开合，这次陈余听清了：
"该回来的，总要回来。"
黑雾突然剧烈翻滚。
陈余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等他爬起来时，雾气己凝成根首通天际的黑柱。
柱底传来铁门彻底崩开的轰鸣，有什么东西正踩着满地碎砖，缓缓走出变电站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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